这下可好,怎么近身呢?

袁晋勃然大怒,为什么每次的策略都被他用奇葩的走位化解了?

他将愤怒施加在地面,轰隆隆,千钧之力令城市震动。

文承放沉重心没有跌到,却也摇摇欲坠。

回过神来,袁晋挥舞巨锤伸展出巨蛇扑了过来。

这下没法阻挡了吧。

一片宁静,远处山下的茶园里的一片乌云下,绿叶吸着露水,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深绿色。

袁晋摇头不语,人呢?少年既没有被巨蟒击飞,也没有左右躲闪。

他举着锤子左右挥舞起石蟒,还是什么都没发现,仿佛根本没有这场战斗似的。

无奈之下收回石蟒,却发现文承攀着蛇头一下子出现在面前。

没想到吧!

文承忍着眩晕好不容易爬上蛇头,接着用力一蹬脚,一跃冲顶。

凝之只用了短暂的一瞬,但残留效果还在,文承悬停在空中皱眉。

院内的阳光一阴一阳,分辨不出下午是晴是雨。

说实话,这个战斗拖得够久了。

作为一个学徒,竟然花了这么长时间才近身魔法使,传出去是个笑话吧。

与他的忧虑相对照的是渐渐吞没阴暗的明显白昼,就在那一瞬,空中的文承撇向了一位美人。

小竹紧张地凝视着满身是灰的文承,手势却和他一模一样,仿佛在代替哥哥战斗一般。

小竹的战斗方式很像飞行吧,这也是文承第一次体会到。

兄妹相视一笑。

空中的空气流动要快一些,甚至能感到表肤纤毛的拂动。

离胜利还有10秒。

那抹微笑像海市蜃楼一般,渐渐化在越来越耀眼的白光中。

时间恢复流动。

“找死!”

回过神来,袁晋将巨锤向上空一挥,文承见状对着他的额头呼出魔弹。

“砰!”

魔弹直接砸在袁晋的脸上,但是只是灼出一层焦黑,眉角烧出一小片白焰。

打不穿?

硝烟散去,看到他脸上凝结出的土块时,文承恍然大悟。

这可怎么办?

袁晋回过神,维持脸上的石肤,继续挥舞巨锤,直冲文承的太阳穴。

耳边快要触到那股凉意,文承大惊。

可恶,这是要杀了我吗?

“等一下!”文承大喊。

本能地被这个喊声一吓,袁晋收手,文承落到他的正对面。

这小子又怎么了?!刚刚快要把他脑袋轰烂了,又要干什么?

“这就是我要的第二个……”文承笑。

“管你第几个!”

袁晋大怒,再次挥来巨锤。

两人相距两米,文承大惊,这正是最适合巨锤发挥的距离。

来不及了!

“哐”的一声。

门廊传来蚊蝇般的细小声音,一块透明屏障出现在文承脑旁,很快被巨锤击碎。

但是仍阻止了微弱的几十毫秒。

那一瞬,二人皆惊。

这种能量绝不是柳真做出的。

樱花香!

“谁!”

大喊的反而是袁晋。

机会来了!

“凝之!”

巨锤的惯性还在,文承专注地沉下身躲开攻击。

两条回路不停地沸腾起来,身体就像被蒸发一样,呼出的白汽却被凝之收拢转为刃口的白焰。

文承左手持凝之,右手持虚无之枝,急速向前跃步。

咯哒咯哒,一切都变慢了,只有意识在飞快转动。

相距不到一米,袁晋意识到锤子没用了,分出一只手臂缓慢地挥舞过来。

在电影慢动作镜头一般的视觉效果下,文承沉下身闪躲。

成功抵达!屈身的少年此刻正在巨大身躯面前。

袁晋另一只手扔下锤子试图抓少年,却被他再一次屈身闪躲。

距离还不算太抵近,文承首先用凝之刺向袁晋的腹部。

剑身刺破层层空气,少年开始和时间较劲。

啊啊啊啊啊!

加速加速加速!

咯哒咯哒咯哒……

时间齿轮被他越拧越紧,挣脱了命运束缚的文承越来越快,达到了常人的两倍速。

凝之穿透了棕色制服,却被石肤阻挡。文承的力道还不够,凝之败下阵来。

又是护甲!可恶!

好在已经凑在袁晋的怀中!这是触手可及的距离!

要命的还是石肤,弱点弱点……

有了!

为了一击必杀……

文承突然抬头注视袁晋的脖子,露出饱含杀意的微笑。

袁晋一惊,本能地伸出手臂挡住脖子。

虚无之枝扎向他的皮鞋。

………………………………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发梢火痕

咔嗒一声,文承的回路崩断,后背一阵痉挛,仰天摔倒。

与此同时,左脚化为空洞的袁晋跌倒在地,回路在一瞬间同时断开。

被全身绞痛的文承咬着牙站稳,袁晋却倒地不起。

在各色光粒纷呈的草地上,文承的视线和袁晋仰望的视线交错起来。

此时不再有语言的交换。

他刚刚要杀了我,所以……

文承收回凝之,握紧虚无之枝,五寸的虚空刃口渐渐聚拢起恐怖的透明粒子。

少年的阴影覆盖袁晋。

袁晋还没能从失去一只脚的恐惧中恢复,只是看着感受到阴影中聚拢起杀意。

沙的一声,文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接着朝袁晋伸出手。

如果在真如领杀了袁晋,面对的将是整个魔法界的怒火。

在那一瞬,虚无之枝也不见踪影。

袁晋愣了一会,发现脚突然恢复了,看了看门廊上面色平静的道衍,自叹不如,撑着身体站起来后和文承握了握手后低下头。

道衍伸出念珠一挥,地面的裂痕被缝合,绿树花草纷纷恢复,仿佛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一般。

最后回过神来的是文承,刚刚都是情急之下的动作,他看着眼前明快起来的阳光和红绿交织的世界,鸟鸣入耳,花香扑鼻。

胜利的少年背对众人,又将视线投向远处的山下,虽然这里看不到北方的城市,但他想着骑着脚踏车,苏濛坐在后座环上他的腰,愉快地在山路滑行的场景。拂过脸颊的山风会有多舒服也顿时感觉到了。

小竹忍着冲过去的冲动,选择让文承接受众人瞩目。

哈帝看着文承的背影露出意图不明的微笑,将来会是一个强劲的对手,但是对于阿斯莫也是。

道衍不知何时回了屋。

柳真看向一旁。

“你赢了。”袁晋低声说。

我赢了?

我我我我又打赢了一个魔法使?

文承回头点头,又低下头。

不知为何,没有胜利该有的喜悦。

准确的说,是在柳真、道衍法师还有一个人的帮助下。

还不能对他们说谢谢,不然会被当作作弊的。

文承看向哈帝身后的几名年轻人,其中最娇小的那个穿着粉色斗篷,樱花香的主人毫无疑问是她了,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

好可爱的小姑娘!

为什么一直躲着我呢?

算了,还是回头找机会吧……

“好了,那么我们袁家对协议没有意见了,林家呢?”袁晋问。

“明日撤出。”哈帝答。

明明是真之组成为最大赢家,为何文承和柳真高兴不起来呢。

“好了,请大魔法使削发吧,真是令人期待呢。”袁玫冷笑一声。

所有人将目光落在柳真身上。

文承含着担忧凝视柳真,赢得了决斗还是没能保住柳真的头发……

用真公主的耻辱换来的胜利。

如果能证明些什么的话……

文承走到柳真身旁。

“……需要我帮忙吗?”

“不必,我自己来。”

文承不再言语。

这是属于柳真的时刻。

她把眼神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任袍裙在草地上拖着向庭院走去,这样走在一片片花草中包围的小路上,俯视着青石板夹缝中的每一个细微的生命体。

和头发末梢一样,这些不为人知的生命体,每天跟随晨露一起枯萎、消散。

少女站定,朝天空伸手,在一片阳光下,宽袖自然地滑落,露出纤细的臂膀。

并没用什么矜持的仪态,柳真伸出右手抽出头顶的红木发簪。

红发如鹤羽一般优雅地洒落,前方的几缕发丝掠过她的眼眸,并将耀眼的红色递给自己的唇。

不知是决心抑或耻辱,头发沾上了唇上的血。

如往常一般瞪着天空,眼中却忍着众目睽睽下被击碎的自尊。

幼稚的童年和青春早已逝去,如今只留下抽屉里母亲和弟弟的旧相片,客厅里落灰的摩托车。

大概是听出少女的独白里也有着别的含义,乌云像谢幕的演员一般向两侧散去。

人一辈子会遭受很多屈辱,理想越大、心智越高的人,遭受的屈辱越多。

鱼死网破以承受一时之快,抑或咽下这份屈辱,一步一步继续走下去。

柳真明白怎么选。

耀眼的阳光聚拢在仿佛决然赴死的红袍少女身上。

文承单膝跪下,攥紧拳头忍着热泪注视主君,小竹跟着下跪,在哥哥身后面色凝重地看着柳真。

袁晋低头不语,袁玫被真正的傲慢身姿惊得说不出话,哈帝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柳真,此刻的世界只有这个名字。

背对众人,当她深深地这么仰望天空时。

眼角滑落一滴泪。

仿佛为了修复十年前的所有伤痕,柳真朝天空投去一抹微笑。

那滴泪滑落唇边,和血液融为一体。

柳真一手挽起头发。

火焰一般的红发像被扼住命运一样用力握在少女的手中。

她接着呼唤出赤霄,赤红的剑落在后肩,绽放出百倍的怒意。

耀眼的轮廓,雪白的肌肤,令一切臣服的傲然眼瞳,袍裙衬托下的坚定立姿。

柳真仰天注视,仿佛苍穹已出现了遮天蔽日的末日舰队。

那一瞬,万千思绪涌过。

从母亲腹中挣扎着来到这个世界,打着拨浪鼓咿咿呀呀、第一次学会走路、第一次上学、第一次出国、第一次上班、迈入婚姻殿堂、生儿育女、爱恨情仇、事业起伏……那一刻的我有着一头白发,儿孙满堂,但终有离别之日。

于是,和这一切告别后……

我离开了大气层,进入幽暗的宇宙。

和流星共舞,和月球打招呼,自由自在地翱翔在虚空中!

多么畅快的感觉!只需要选择那个期待已久的方向、那个呼唤我的国度,不断向前!一直向前!

可不知哪个瞬间,心房剧烈地跳了一下。

回头望去……那茫茫无尽的黑暗中,我只看到了一星蓝光。

我的家……注定要毁灭吗?

我的一生,注定要在孤单中度过吗?

我们的故事,注定会被别人遗忘吗?

任越来越多的屈辱和怒意从眼角滑落,又被她化作血液、火焰和红色光粒迸射而出。

这是一份迟到的誓言。

末日将至。

我柳真,对天发誓。

从此刻起,放弃自己的少女身份。

从此刻起,堂堂正正地背负起大汉真公主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