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济世,实则不然。”
我听他言语之中多有自责,便宽慰他,笑着说:“世人多心,一千个人就又一千个想法,一千种做事的方式。从医虽多,却也不是人人都是欺世盗名的,自有传承千古的名医存在。珊瑚只是千千万万的寻常人的一员,所凭也只是一时的心软罢,断不能与那些真正的良善之人相提并论的。方太医医术高明,医德秉正,宫里谁人不知?珊瑚也敬佩的很。”
方太医苦笑地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姑娘莫要取笑我了。”
他神色倦淡,言语索然,眉宇之间更是多有黯然神伤之色,我踌躇半天,还是开口问道:“方太医最近可有难为之事?”
他惨淡一笑,说:“姑娘也看出来了。”遂叹了一口气,“方某最近确实遇到一件难事,但是这事却是谁人也帮不了的。”
我想及自己那天在他的书桌上看到的东西,忍了一会,终是说出:“可是关于那跟手指头的事?”不错,那天我看到就是一个人的半根手指头。
方太医看了我一眼,说:“原来,那天姑娘真的看到了。那天,姑娘走后,我看见它挪了位置,当时就有些怀疑了,只是当时有其他人在,方某不便吭声罢。”说道这里,方太医神色悲愤,几欲泪垂,说:“想我方某为医十几年,自问无愧于心,怎么会遇到这样事情?实不相瞒,那手指不是别人的,却是我那夫人的。”
我暗自吃了一惊,说:“可是方夫人有了意外?”
方太医悲痛的说:“何止是我夫人,我那两个孩儿和六十岁的老母至今都下落未明,生死未卜。今天早上,方某只多了一句嘴,回来时候,我那小儿子的两根手指头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可怜我那孩儿方才五岁啊!”
我心里隐隐生疼,问道:“那他们到底有什么要求?为什么会为难妇孺之辈?”
“姑娘看看就知道了。”方太医说着,便递过来一张带了血迹的纸过来。
那纸上字迹歪斜,正写着:“下次再妄言,送来的就是令郎的项上人头了!”那字迹虽然不正,却隐隐透着几分熟悉,我沉思片刻,从怀里拿出一张那张何太医书写的方子来,细细的一对比,不禁大吃一惊,失声说道:“这是同一个人写的!”
先前练过字,记得岳乐曾说:字由心生,一个人的字无论怎么变化,依然可以看出来苗头来。而这两张纸上的字,虽然一个公正,一个潦草,但我仍然难不倒我。
方太医也变了脸色,接过两张纸细看后,脸色煞白,半响,喃喃地说:“原来是他!”
我也犹在心惊,断料不到这新到的何太医竟是这种人!想及他的笑容,对永福宫的人由来的亲切,却原来都是有理由的。
若不是没有猜错,这何太医应该就是多尔衮的人了,先前所谓的多铎携妓,兄弟殿前翻脸只怕就是个幌子,麻痹了皇太极,而他们真正的后招八成就是这位何太医了!
早听闻,何太医医术了得,如今这皇太极是靠着他秘制的药丸,方才能安稳些,那皇太极只怕也万万想不到,他自以为赖以生存的人却正是前来索命之人。
这招何等的妙。
可太医院却不仅仅只有何太医一人,诊治的还有太医院之方太医,于是就有想到了威胁之计,只要拿住那方太医的一家老小,还怕他不从吗?
方太医脸色煞白,惊呆片刻后,似下定了决心,抓了那两张纸急急的走开了。他走开后,我又是一惊。
他会做些什么?我能想到的,他也一定能想得到!他如此急急地离去,莫非是告诉皇太极?!
我脑袋一阵轰隆。
自己真的做错了一件大事!
到了传膳的时间,清宁宫来了人,说皇后娘娘请庄妃与九阿哥一同前去,我胆胆颤颤随了去。到了清宁宫里,松了一口气,皇太极不在。
皇后哲哲赐了坐与庄妃和九阿哥,席间倒平常无异,饭后,庄妃又小留了片刻,夜色降临了,突然下起雨来,姑侄俩坐在榻上闲聊着,突然听到了外间的太监大声宣到:“皇上驾到!”
我一惊,手中的热茶遂倾倒了出来,也顾不得,随了满屋的人齐齐跪下。
皇后迎了上去,笑着说:“这都是什么时候?不是说今日要留在麟趾宫吗?可曾在那边用过膳了?”
皇太极进来了,身后跟随的正是方太医!皇太极进来后,目光就落在了庄妃与九阿哥身上,也不回答皇后的话,皇后瞧出他的脸色透着异常,正要说话,皇太极淡淡地说道:“除了庄妃,余人都退下吧。”
我们听了命鱼贯而出,低头垂手立在门外,关门前听得屋里皇太极淡淡地说:“爱妃,朕好像有很长时间没有看见你了吧?”
庄妃说:“皇上,有一年二个月了。”
皇太极轻笑,像是想起了一件极滑稽的事,笑声了带了些许的调侃,说:“可真是久了,久的连朕都忘记爱妃你长得什么模样了。也罢,今天朕送你一件礼物吧!”只听得啪的一声,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听得庄妃惊慌的一声尖叫。
门就在这时关上了,余音再未听见了。
我立在门口,偷看方太医的脸色,他脸色也有一丝隐藏不住的惊慌,这时他也举目看向我,我在他的眼神里也看到了自己的惊慌。
两人正忐忑着,突然又听到一阵惊慌,门遂开了,庄妃披头散的出现在门口,脸色煞白,慌张地叫道:“太医,快宣太医!”
方太医一个哆嗦,急跑了进去,皇后也紧跟了进去,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阵凄厉的哀哭从屋里传来了。
皇太极没了!
第十章 惊变(2)
皇太极没了!
我一时怔住了,跪下后双腿仍然忍不住细微的抖了。
才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何等的诡异!
可这些却由不得我们分说,屋里黑压压的跪了一地,麟趾宫贵妃娜木钟也急急的赶来了,屋里又是一阵哭声。
宫旨火速传出,不一会,郑亲王济尔哈朗,礼亲王代善,睿亲王多尔衮以及肃亲王豪格等6续到达。清宁宫所有的人分毫不敢动,老老实实在外面跪了大半夜。亲兵侍卫们也严严实实围住了清宁宫。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就连传递眼神都胆胆颤颤。
是夜,众太医会诊,断皇太极是因为操劳过度,以至旧疾复而丧。我们终是无事了,被放了出来,我的两个膝盖被磨得疼痛难耐。
那太医的会诊虽然是如此说的,可我相信绝没有几人能认同这个诊断。皇太极是如何死的?这个只怕是这夜里所有人的琢磨的事。
想及皇太极进门时,神色除了稍显倦殚外,并无任何异常,甚至还隐隐透着几分得意,这样的人怎么突然猝死呢?是庄妃所为吗?应该不会,庄妃素来沉着,但确实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断是无法一下就能使得皇太极毙命的。可是除了她,那屋里就没有其他人了。想及她的那一声惊呼,难道皇太极之死与他送给庄妃的礼物有关?但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礼物?我后来也并无机会进去,自然也是无法得知了。
百般思量中,惶恐不安,却也无计可施。
一夜无眠。
第二天雨势更大,一大早,庄妃带了九阿哥福临前往守孝,我因为双膝疼痛难耐,福临令我好好休息,不用相随。其实,这正是我心中所想,我若去了,指不定又会冒出什么事来。
一个人歪躲在床上,听得外间风急雨骤,心里哪里能安静的下来。
香墨掀了帘子进来,说:“姑娘,看看谁来看你?”
我半躺起来,济度走了进来。
看到他,我还真有点不相信,傻看了半天,方才笑着说:“是你。怎么今天过来看我了?”
我俩同岁,可他如今的身形却比我要高大许多,他原本五官就极为标致,如今更是剑眉星目英气勃,哪里还有从前幼稚儿童的半点影子。
他微微一笑,说:“我是跟着我阿玛进来的。”
我一听,明白了,如今形势紧迫,郑亲王济尔哈朗是带了亲兵卫进来的,此时此刻前朝怕是正在讨论继承的问题了,各宗室王爷们实力稍有差池便会全军覆灭。
可这些事情却不是我能考虑的,我自己对皇太极的死犹在心惊,是再不敢乱言语了的。再说了,既定的结果,我又不是不知道。
“坐吧。”我笑着说,让香墨上了好茶,自己遂从床上爬起,因为上床歪了会,头有些乱了,便干脆打散了,重新编结起来,于是边做边问济度:“济度,你最近可有看见我阿玛么?”
我从镜中可以看清他的表情,他正看着我,表情里有一丝迷乱,听我问,如梦初醒般,顿了一会方才答道:“昨日才见过,努格尔老师还好。”
“我进宫这些年,可真想回去看看他。”我叹了一口气,说道。
“好。”济度答道,“过两天,我求了旨,带你出宫,看看老师去。”
“真的?”我大喜。像我这样的宫女若想名正言顺的出宫,那是非常难得事,记得上次我出宫,若不是求了汪福全,只怕也是不可能的。
济度点点头,我心里高兴,才结起的又有些散,济度站在我身后,伸手就接去我手中的梳子,替我梳起头来,动作自然顺畅。
初时高兴之中,未曾觉察,无意瞟过镜中,看见镜中的我笑意嫣然,身后正立着济度,两眼痴痴然看着镜中的我,手中正替我细致的挽着,此情此景,无比的暧昧。我一下就觉得不妥了,忙转过身来,一把抢过梳子,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慌忙挽好,篦好了刘海,这才转过身来,笑着对济度说:“我们到园子里走走吧。”说完,自己先出去了。
在那屋里与济度呆在一起,我觉得异常的心慌,还是出去的好。
此时园中暴雨初收,满目苍翠。我们边走边聊,正说着,皇后哲哲与庄妃带了九阿哥过来了,我连忙请安。
哲哲看到了济度,便说:“咦,这不是济度吗?可是随了你阿玛进来的?”
济度请安后,回答了一声是,就立到了我的旁边。
哲哲看看我,又看看济度,对庄妃说:“都忘了,珊瑚这丫头不就是汉学堂里出来的嘛!这两人不就是一起读的书吗?”
她们说话,我不敢回话,只低了头,却感觉面上辣辣的,顺了看过去,正好看见九阿哥板着脸,冷冷地看着我与济度,似有深仇大恨般。我随即想起济度摔他那一桩事情来,不觉好笑,这福临,可真是人小鬼大,多久的事了,还这般记仇?
皇后与济度说了几句后,又对我说:“珊瑚,你带了九阿哥上园子里玩会吧。”
我连忙答应,济度就在这时告辞了,皇后与庄妃都许了。我上前牵了九阿哥的手,他却瞪了我一眼,摔开来,不理我,自顾自往前走。
我暗笑着,摇了摇头,赶紧跟上去。哄他说了几句好话后,九阿哥福临这才开颜。我们在园里玩,皇后与庄妃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看着我们,姑侄俩神色无依,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皇太极新死,没有拟定继承人,为了皇位,朝堂之上只怕是早闹开了,听闻京城内外早有人开始调兵遣将了。
皇太极的后宫大多来自蒙古,博尔济吉特氏就有好几位,他一下子没了,这也预示这博尔济吉特氏统领的后宫即将画上句话。
这境况怎能不令她们失落害怕?
过了一会了,苏墨儿过来了,对我和蔼的说:“珊瑚,娘娘唤你过去一下。”
我心中一惊,抬头看,皇后哲哲与庄妃正微微带了笑看着我,虽惶恐,却也只能上前了,行了礼后,静立在一边。
但听见皇后轻声说:“珊瑚这孩子,可真是越来越懂礼了。”
庄妃遂说:“她确实不错。”
漂亮话的背后往往是别有用心的,我正忐忑不安,哲哲又说:“珊瑚,九阿哥有今天,多亏了有你。”
我连忙回道:“珊瑚怎敢居功?九阿哥是福大之人,珊瑚能伺候九阿哥,确是珊瑚的福气。”
皇后与庄妃对视一眼,庄妃淡淡地问我:“珊瑚,九阿哥最近学业怎样?”
我心底一松,说道:“九阿哥最近学习进度非常快,老师们都夸九阿哥天资聪慧呢。”
“哎,什么天资聪慧?他若当真聪明,就不会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庄妃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孩子可真让心。”
我一急,遂接口说:“娘娘,珊瑚听老人说,贵人金口,但凡开口晚的孩子,长大后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作为。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珊瑚认为,九阿哥开口晚,正是由此而来的。”
哲哲与庄妃均愣住了,半天,哲哲出声一笑,说:“依你这么说,我们九阿哥将来一定是承担大任之人了?”
那是,他都做皇帝了嘛,这话我不敢说,只低头答道:“是。”
庄妃也笑着说:“福临既然这么出息,那他的骑射学业怎么就不如十阿哥与十一阿哥呢?”
我顿了一会,答道:“珊瑚认为,每一个孩子都有他的特色,这也注定他们日后的成就。十阿哥与十一阿哥武功骑射出色,将来一定能驰骋疆场,统帅千军,而九阿哥文字读书出众,却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人。”
哲哲与庄妃又是一愣,相视对看后,庄妃沉声说道:“珊瑚,这在宫中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哲哲暗地里阻止了她,和声说:“好了,珊瑚,你先去吧。”
我依言退下,但听见身后哲哲又说:“大玉儿,这丫头的话,可是一下子提醒了我,他们在前朝争得你死我活的,不就是为了皇位吗?其实,无论他们谁坐上了那个位置,你我以及咱们科尔沁绝没有任何好处的,咱们其实还有一个希望——”
“不!姑姑,福临太小了!”庄妃失声说出。
我不禁心里冷笑,庄妃,你唤我去,不就是想让我说出你的心声吗?
心里冷笑过后,遂又心寒无比,抬眼看,远处宫檐重重,心中寒意越深重了。
第十一章 惊变(3)
听闻,前朝当日闹的不欢而散,睿亲王与肃亲王差点在朝上兵戎相见了,一时间后宫也受到了影响,宫中侍卫密集,生面孔急剧增多,宫女太监们也都噤若寒蝉,人人自危。
我也唯恐被殃及了,时时刻刻都守着九阿哥福临,他是将来的皇帝,跟了他,最起码平安是可以保证的。
是夜,庄妃与九阿哥永福宫的前殿用膳,正当时,听闻太监宣到:睿亲王到。
苏墨儿看了庄妃一眼,笑着对我说:“珊瑚,咱们带了九阿哥去园里走会吧。”
我依言牵了福临出去,迎面进来的正是多尔衮多铎兄弟,感觉多尔衮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我的头顶,落到了福临身上,福临乖巧的叫了一声:“十四叔。”
多尔衮微微一笑,拍了拍福临的肩,淡淡的说:“可曾用过膳了?”
“用过了。”福临笑着说。
我站在福临身后,而我的身后正是多铎,没有回头,却也知道他的目光是落到我背上的,心砰砰直跳,却断不出什么滋味来,似乎期待这种情景永远下去,却又害怕这种情景继续下去。
苏墨笑着说:“格格在里面呢。”一边又对福临说:“走吧,九阿哥,咱们出去玩会。”
我这才转过来,看了多铎一眼,他正若无其事的把目光移到别处,我心里一暗,从他面前经过。
将我们带到了一边,苏墨儿又去忙事了,福临抬头望我,看了一会,说道:“珊瑚,你很怕睿亲王吗?”
我一惊,四下一看,随行的宫女太监都远,这话应该是没有听见的。忙回道:“谁说我怕睿亲王呢?”
“我看得出来。”福临说,“我也不喜欢他。”他说这话时,带了股恨恨的语气。
想及他方才与睿亲王说话时那般微笑甜美,原来这宫里,连他这般深沉。我不禁黯然。
他回将小手塞进我的手心,说:“珊瑚,你不用怕他,我会保护你的。”说此话时,小脸凝重肃静。
我不禁展颜一笑,轻轻地刮了他的鼻尖一下,说:“你呀,别给添麻烦就行了!”
他红了脸,有些恼怒的说:“我说得是真的!珊瑚,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看他那表情,我不觉心里窝心之极,轻吻他的小脸,轻声说:“我相信你。”抱他入怀,又由衷的说,“咱们九阿哥真好。”
他咧开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来,似乎不好意思了,脸都红了。
稍待片刻后,看看前殿里多尔衮等人仍是没有走的意思,我便牵了九阿哥回房里,早早洗了,两人一起睡下。
第二天,庄妃依然带了九阿哥前去守孝,我还是没有去,一个人留了下来,乱想一通后,来到了太医院。
有个秘密在心里总是不舒服。
恰巧,太医院里太医不多,方太医看见,马上出来,在门口大声问:“九阿哥牙齿还疼吗?”
我也作势回答:“掉了几颗,疼得比先前好多了,娘娘使我再抓几副药。”
“跟我来吧。”经过我身边时,方太医说。
我跟了方太医来了一处僻静处,方太医四下细看一通,这才露出放心下来。
“到底是怎么会事?”我问。
方太医叹了一口气,脸色甚是不好看,说:“我把事情通通告诉了皇上了!”
果然和我所料一样。
“那何太医呢?”我又问。
方太医摇摇头,惨淡地说:“皇上当场就拿下了何太医,砍了他的脑袋,本来是与我一同要送到永福宫的,既然庄妃娘娘在清宁宫,他便送到了清宁宫来。”
我大吃一惊,遂明白过来了,原来那皇太极说的礼物正是何太医的人头!难怪当场庄妃失声惊呼的。他原本是来示威的,想要告诉庄妃,他知晓了多尔衮的阴谋,可又怎么突然毙命呢?
“那皇上怎么——”我问出。
“这就是我的错了!”方太医懊恼地说,“我把事情告诉皇上后,他当场大怒,本来那时就到了平时服药的时间,他拿下何太医后,药自然未再服了,岂不料,那何太医的药里有一剂是洋地黄,是万断不得。皇上盛怒之后,又未再服药,偏又拿了人头去示威,病当时就作了!”
明白了,原来那何太医的药方里确实有伤身的毒药,但也确实有治病的良药,否则何太医先前的显著地疗效就不合情理了。
这计安排的不可不谓妙,按了既定的路线,只怕那皇太极服了何太医的药,到了一定得时候自然会送命,可若是有了意外,皇太极定会猛然断药,这下却更是急促地送了他的命!
我心惊胆颤想了半天,看到方太医一脸的懊恼,惨笑着安慰他:“方太医,这事怪不得你的,即使你不说,事情照样会生。”
“那何太医的——人头呢?”我又问。
那时第一个冲进屋的就是方太医,屋里的情景只有他最清楚了。
方太医摇了摇头,说:“我进屋的时候,也没有看见!当时才匆匆看了一眼,庄妃娘娘便急促吼道:看什么?还不快抢救皇上!这一吼,我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回想起来,庄妃当时虽说是披头散出来的,可神色之中却一点慌张都没有,那时那刻只怕是她已经断定了皇太极已死,而且也早早地藏起那人头了!
这几天来,她每天前往守孝,殷勤无比,只怕也是别有用心的。
这事已成定局,我们的一切计算落到庄妃等人眼底,只怕人家都瞧着好笑罢。我心寒到了极点,所幸平日在那庄妃面前并无任何纰漏,否则我哪能安然站在此处?
“方太医,那您的家人呢?”我问。
“托姑娘的福,何太医的事后,方某求了朋友,早救了妻儿出来,现下里已送到了别处。到如今,方某这命只怕是要断送在这深宫里了,只求能保了我家人平安,就已是万幸了。方某再别无所求了。”
我不觉心伤,摊上了这样的事情,正如方太医所料,他是绝无再活的可能了,可是现在要他的命却为时尚早。他是诊治皇太极的太医,一旦暴毙了,一定会引起猜疑的。如今,时局未稳,皇位未定,睿亲王与肃亲王实力相当,多尔衮即使知道了实情,也断动不得方太医的。
我说:“您也别太心灰了,至少目前是没有人敢动您分毫的,何不趁此时谋一个逃命之计?”
方太医摇摇头,淡淡地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能往何处逃?倒是姑娘,为恐殃及姑娘,方某自今日后再不会与姑娘谈及此事了,也请姑娘以后少涉足太医院。”
“我知道了。”我惨笑着说。
我知道,他是让我将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多尔衮谨慎,也绝不会让这个秘密有第二人知道的。
“珊瑚告辞了。”我低头说道。
第十二章 争位
皇太极没了三天后,宫廷内外皆白缟一片,而皇位仍然悬而未定,睿亲王与肃亲王各有支持,两实力相当,互不相让,郑亲王济尔哈朗与礼亲王代善迟迟未表态,只说愿意支持皇子继位。
崇德八年八月十日,皇后宫中宴请郑亲王福晋与世子,席上闲谈甚欢。
八月十二日,四大王爷宫中密谈,决定拥立皇九子福临继位。时值九阿哥福临年方六岁。
八月十四日,举行继位大典。
礼服沉重,福临穿上后显得越渺小了,一张脸仅剩了巴掌大,他十分不耐烦甩晃那沉重的衣袖。一边皇后与庄妃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衣服穿好了,我累得满头大汗,正欲退下,福临突然叫住了我。
“珊瑚!你答应了要和我一起去的!”他皱着脸说道。
我看了看身后皇后与庄妃,小声说道:“皇上,您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可莫要再乱说话了!待会要上殿接受群臣叩拜,珊瑚是不能跟去的。”
“不行!”他断口说道,“你要去,你要跟着我。”牵了我的手,不让走。
“福临,不要胡闹了。”庄妃冷言说道。
福临看看她,又看看我,仍然是一脸的倔强色。
“禀太后,皇上,举行大典的吉时已到。”门口太监大声回道。
我正欲离开,无奈福临抓我极紧,怎么也甩不开。正着急,哲哲笑着说:“去吧,去吧,珊瑚也跟了去吧,不是要几个随行的小太监吗?珊瑚替一个下来吧。”
“姑姑,这不合祖制。”庄妃说道。
“没事的,珊瑚换了小太监的衣服,站在福临的身边不吭声,谁看的出她是女儿身?”哲哲笑着说,“走吧,别误吉时。”
早有人递过来一套小太监的衣服,我赶紧换上了,紧跟在福临后面出场。先是祭天,接受群臣叩拜,再上朝理事。
福临年方六岁,这理事一项自然是虚的,他只需端坐与大殿之上,而朝事则有郑亲王济尔哈朗与睿亲王多尔衮代理,他的身后还垂帘坐着太后哲哲与孝庄太后大玉儿。
我紧随了福临上到那前朝来,举目望去皆是顶戴花翎,多尔衮与济尔哈朗都是认识我的,看见我立于福临身边,都是一愣。
我手心里微微冒汗,忍不住眼角微微看向福临,他危坐正中,而那亮晶晶的眼睛正看着我,见我偷看他,唇角遂漾出一抹微笑来。我松了口气。
叩拜礼节后,众臣都扬起头来,右边第二位的多铎看见了我,眼神一惊,半响都未挪开。
我不敢紧看他,早垂手低头一本正经的看向脚下的地板。
前朝所议之事于我而言枯燥乏味,我虽两眼炯炯,却一字都未曾听见。倒是福临,年纪虽小,边听眼神边在闪烁,俨然一副沉思的模样。
朝毕,我们回到后宫里,孝庄含笑夸道:“皇上今日可是表现不错,像一个帝王的样子。”
我正忙着给福临卸朝服,听到孝庄这么说他,心里也替他高兴,含笑看他的时候,他也正微笑着看我,不禁两人相视一笑。
“那都是皇额娘平日教诲的。”福临沉声说道。
太后哲哲也笑着说:“依我说,这珊瑚可真咱福临的福星,但凡有她,福临就准出不了岔子。”
我连忙笑着说:“太后娘娘,您莫要取笑珊瑚了。皇上平日就极聪慧,今日能如此完全是拖了您们的教诲。”
哲哲微笑着说:“你这丫头——”,孝庄虽然也笑着,但是眼睛却隐隐透着股不悦。
我们正说着,睿亲王多尔衮与多铎进来了,屋里宫女太监纷纷退到一边,多尔衮步到福临身边,笑着说:“皇上今天做的非常好。”
多铎站在我的面前,挡住了多尔衮的视线,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又在乱跳了,福临又说了什么,我完全不知。
多尔衮说了一会话,终于现我了,说:“今日,站在皇上身边就是她吧。”他看着我淡淡地说。
我低头回道:“是。”
福临赶紧说道:“是我让她跟着的。”
多尔衮又淡淡地看了我几眼,说:“你是镶白旗的?”
“是。”我答道,背心冷汗直冒。
多铎笑着说:“哥,她就是桑宁的妹妹。”
感觉多尔衮的目光这才稍透着柔和,他说:“哦,原来你就是桑宁的妹妹。”又说,“以后就跟着皇上吧。”
我连忙答应。
多尔衮这才离开,多铎后走,离开时,我终是忍不住了,抬起头来看他一眼,正巧他的目光扫过,虽淡淡的,若无其事的,我却能看出那里面透出的忧虑。我不觉心里一惊,莫非,他是不愿意我走到那金殿上去?
诚然,我如此做了,确实危险无比,自己也是不喜欢的,可是,我站在那里,确是可以看见他的。
这么想时,心里痛楚中又泛出些许的甜蜜来。
自这天起,我就取代了随行上殿的太监,每天跟着福临一起上朝。
顺治元年三月,方太医因胡乱用药,至使庶妃钮氏枉死,被革职查办,关于宗人府大牢中,第二天被现病死狱中,其家族中百余口人通通被判连坐。
这事正是由孝庄一手操办的。
听闻此消息时,我正在书房里陪着福临百~万\小!说,一时怔住了。
日日想着此事,也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必然结局,可乍闻,仍然心惊不已。
他们还是没有放过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知道那方太医一家老小能否逃脱此难?想及方太医曾说过,他早有安排,那么他的家人应该是无恙的了。
次日上朝,先是各地上报军情民事,我浑浑噩噩时,固山额真何洛会突然上前报道:肃亲王豪格藏匿逃犯,求判坐连之罪。
我稍打起精神。来了,多尔衮清算豪格的时候到了。
一时间,各亲王的阵营里又开始纷争不断了。
我偷眼看向福临,他两眼冷然,静默的看着这一切。
别看他年纪小,他心中也一定是明了的。
我冷眼听下去,渐渐的大吃了一惊。断没有想到,豪格所谓藏匿的逃犯竟是方太医一家老小!心想,这下可是糟透了!那方太医怎么这么糊涂呢?竟让自己的家人藏匿于肃亲王府!可是再转念一想,其实也怪不得他的,他也必然察觉到先前逼迫自己正是多尔衮的人,为保全家人,遂求助肃亲王阵营的人,也是情理之中的。
我因为知道里历史,知道豪格与多尔衮之战,最终是多尔衮取胜的,可他却不知道啊。
这下,可真是再无活路了!想必多尔衮也正急着寻找豪格的罪证吧,这招一定正中他怀!就不知道方太医有没有把何太医之事告诉豪格?若如告诉了,豪格一定早就难了,可是看他两眼茫然,应该是不知道的。
果然不假,多尔衮阵营的人步步紧逼,证据证人俱全,一下子就杀的肃亲王豪格措手不及了。虽百般争辩,却也无济于事。
四月,肃亲王豪格废为庶人。
这场皇位之争最终以多尔衮的全胜画上了句号。
第十三章 受封
顺治元年六月,多尔衮及诸王、贝勒、贝子、大臣等定议迁都北京。九月,我们随着福临抵达北京,接下来又是一系列的祭奠仪式与封赏的事情。多尔衮加封为叔父摄政王,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为信义辅政王,多罗豫郡王多铎为和硕豫亲王等等。
加封这日,我仍然立于朝上,听到多铎的名字,忍不住心跳如狂,冷眼看他,虽举止飞扬,但是眸子仍是冷冷的。
原来他是并不在乎这些封号的。
他若无其事扫过我,我忙立正敛眉。
下朝了,福临脸色甚是不好,卸朝服时也是很不配合,我边替他换衣服,边笑盈盈得看他的脸色。
他终是忍不住了,一跺脚,恨恨地说:“珊瑚,方才在朝上,你怎么那样看豫亲王?”
我不觉好笑,说:“我哪样看了?”
他眼神闪烁,却又不知道如何形容才好,顿了半天,瞪了我一眼,说:“朕以后不许你这样看他!”
我一愣,他在我面前是从来都不称朕的,这次怎么了?
他脸色一青,一抽手,说:“总之,以后不许你这样看人!”说罢,竟甩手就走。
我呆愣半天,实在不明白,他这火到底由何而来?
回到了后宫里,照常要去两宫太后那边请安问好,还没有进宫门就听见了一阵熟悉的笑声,我们进到里面,看见郑亲王福晋与济度都在,看见了济度,我不由心里一喜。多久没有见了,还真是怪想他的。
福临请完安后,就滚到哲哲怀里,笑逐颜开的。哲哲笑着问我:“今天怎样?皇上可否听话?”
我笑着回答:“回娘娘,今天朝上,皇上表现很好,连睿亲王都点头表扬了。”
哲哲又笑着说:“这样就好,朝中大事,要多听睿亲王的与郑亲王的意见。”
福临连忙笑说:“知道了!”
可我觉得他虽是笑着说的,可表情却是有几分僵硬的。
哲哲又问:“看过你额娘了没有?”福临笑着说:“福临一下朝就先到了这边来了,还不曾去看过皇额娘了。”
哲哲脸上笑容更甚,对福临说:“好了,我这里也来过了,跟福晋打个招呼,再去看看你额娘吧。”
福临答应了一声,遂向郑亲王的福晋告辞,我暗地里给了香墨一个眼神,示意她先带了福临前去,自己落到了后面,不一会,济度跟上来了。我抬眼看济度,女孩子和男孩子就是不一样,他已高我许多了,脸也晒黑了不少,不过五官仍然俊美如斯。
他跟的急,不免气踹,呼吸急急喷到我面上,起了一层雾气。
“走!跟我来!”他不由分说,牵了我的手跑开来。
来到了园子里,我轻抽出手来,笑着说:“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宫吗?什么时候?”
他说:“你放心好了,我许你的事情都记得呢,明日你哥就要大婚了,我求了太后,她已经答许了。”
我一阵惊喜,说:“我哥要结婚了?新娘子是哪家的?”
“新娘子,你也是认识的,就是馨竹。”济度说。
“真的?!”我不相信的叫道。小哥哥桑宁与馨竹?真是没有想到啊,算算来馨竹今年已经十四了,她是鄂硕府邸的包衣,满了十三岁,主子就可以指婚了。前些时候见过小哥哥桑宁,听他每每说起馨竹,都是脸色忸怩,原来这两人早就心有所属了。
我心中又惊又喜,恨不得立刻就去看看馨竹做新嫂子的模样。
“别急,明天一早,我就在宫门口等你。”济度笑着说。
是夜,我心里高兴,总睡不着,睁了眼睛乱想。我们仍是以前的习惯,我与福临是睡一床的,他听到了动静,遂转过身来,眼睛亮晶晶看我,柔声说:“在想什么?怎么还不睡?”
我用被子半捂了口鼻,仍是睁了眼睛傻笑。
他手神过来,怀住我的腰,笑着说:“这是怎么了?中魔了?一个劲傻笑的,快说出来吧,是什么好事?”
我笑着摇头,“不说。”
“真不说?”他两眼坏光闪烁。
我点点头。
他突然翻身压过来,双手直伸我腋下挠起痒痒。我最怕他这招了,边笑着闪躲边尖笑,可他劲着实不小,压得我死死地,哪里还躲得开?只有边笑边向他求饶。“好了!好了!我说!我说!”
他遂放开我,不过双手仍然紧紧得怀住我,“快说,到底是什么事?在我面前,你还敢有秘密?”他笑着说。
我慢慢地平复气息,看着他,说:“我要出宫了。”
他一听,脸色骤变,“什么?”双手收得更紧了,我几乎喘不过气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