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来了一声惨叫,这叫声尖细,从倒地的身影可以断定是一个太监。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多尔衮携了庄妃走向那树丛里,他翻起那太监,庄妃啊了一声,说:“这不是麟趾宫的人吗?”

“哼!连他都想凑热闹了!”多尔衮阴郁地说。

庄妃叹了一口气,说:“这宫里原本就是是非之地。如今,连娜木钟也不容我了。”

“放心!我让他来的去不得!”多尔衮说着提起那毙命的太监扔到附近的一口井里,又细细地查看了周围一番。两人在雨中呆久了,身上的衣服俱已湿透,连我都依稀可以看清庄妃婀娜诱人的曲线,我隐隐觉得不妙。果然,做完了这一切的多尔衮俊朗的脸上都是水,两只眼睛紧盯了庄妃一会,突然上前一把横抱住了庄妃,走向那亭中。

我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双手捂了耳朵,可还是感觉的到那亭中传来的一声一声的呻吟。

半夜了,多尔衮与庄妃总算是离开了,我回去时觉自己两腿都蹲麻木了,至于身上,那是更不用水了,活活是从河里爬出来的一样。

回到了房里,还是惊慌无比,牙齿止不住的打战,香墨爬起来,说:“呀,这是怎么的?不就是挪了几株海棠吗?浑身居然淋成了这样,还忙了半夜,可真是少见的惜花之人啊!”

我不理她的打趣,赶紧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问香墨:“九阿哥呢?可有中途醒来?”

“早醒了!”香墨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的这位阿哥,这几年,离了你,几时睡得沉过?快去吧,他都叫了好多声了。”

我到了里间,九阿哥正睁了眼睛呆,看见我,不高兴地说:“珊瑚,你不是答应了陪我睡的吗?怎么说话不算数?”

我笑着说:“我怎么说话不算数了?这不就是来了吗?”脱了衣进床,九阿哥福临的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皮肤细腻且温暖,我搂住他,心里的恐慌这才消淡些。

不过,这夜的遭遇着实使人害怕,我一夜噩梦连连,一会是多尔衮冷冷地说,我看你往哪里跑?一会是庄妃似笑非笑地说,珊瑚,我知道你是聪明的孩子,一会又是多铎淡淡地看着我,然后轻笑,我正莫名其妙了,可突然心里一阵刺痛,低头一看,一柄着寒光的匕正插在我的心口。

被吓醒时,天已经大亮,头晕沉沉的,正欲起身,香墨按住了我,说:“别动!快躺下来!都烧成这样!还乱动!”

九阿哥坐在床沿上,脸色异常沉重,见我看他,眼圈一红,伏身扑到我怀里,说:“珊瑚,我不要你死!”

香墨笑着说:“九阿哥,珊瑚不会死的,她就是生病了,过几天就好了,您还是跟了汪总管出去吧,珊瑚这病可是会过人的!”

九阿哥瞪了她一眼,说道:“不会!珊瑚的病是不会过人的!”

香墨笑了笑,对我说:“一会太医就来了。”

没过多久,方太医与庄妃等人一起来了。看见庄妃,我难免害怕,不敢直视她的眼神。

痘疹事件过后,吴太医告老回家了,现在的太医院是以方太医为院。方太医年轻胆大,我把自己头脑里的那些浅浮医学观点偶尔告知他,几次下来,他待我俨然是世外高人了,多次说我是同道中人,“乃是医学奇才也”,对于我的不以医为道深感遗憾。

方太医细心地诊疗一番,开了方子,说:“姑娘的病是寒气入侵,加上忧心思虑过度所至,所幸平日身体很好,只要服几天药就会无事的。”

方太医开了方子后,带了香墨去拿药。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九阿哥,庄妃苏墨儿几人,我愈局促了。庄妃坐到了床沿,看着我笑着说:“你这孩子,平时不是挺乖巧的吗?这次怎么受寒了?昨晚淋雨吗?”

我心里一跳,看进她眼睛里,明明脸上是带着笑的,可那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寒气,我忙低头说:“是珊瑚太不小心了,昨日与九阿哥从书房回来,看见园子蝴蝶好玩,就去抓了,当时雨小,也没有注意,谁知道竟着凉——”

苏墨笑着说:“你这丫头,玩性太重,这下可好了!乖乖地在屋里呆几天吧!下次可要记得教训哦!瞧,咱们娘娘多担心你,听说你病了,赶紧就过来了。”

庄妃也淡淡地笑着看着我。

我连忙低头称谢,保证下不为例。

第五章 寿宴

我这病半月之后方才彻底痊愈,这在半月里,我一直处在惶恐之中,唯恐一不小心露了马脚,被庄妃看出了苗头,枉送了自己的性命。好在庄妃就那次来过后,再没有来看过我了,倒是苏墨儿,常常过来问候,笑着多次催促我早些好起来,说娘娘很是牵挂这类的话。

半月之后,恰逢中宫皇后哲哲四十二岁的寿辰。自打宸妃过世后,宫中已经有二年没有摆过大宴。这次寿辰,哲哲取得了皇太极的同意,决定在宫中宴请一些嫔妃与朝中各官员的夫人们。

寿宴这天,天气很好,宴席就排在了园子里。一时间宾客如云,各嫔妃福晋夫人贝勒世子等络绎不绝。我自然是跟在九阿哥福临的身边随身伺候着,小阿哥们是坐了一桌的,那边亲王们福晋世子等又围了一桌。我很早就看见了岳乐,他也看见我,冲我微微点头一笑,我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多年不见,他已非当年那个温雅的少年,虽然模样未变,可那一身无邪的气质却变成沉稳与深邃,俨然就是一位沉着稳健的大人物了。他是带了福晋来的,那蒙古女子生得确实美丽不凡,一直都紧随在他的身边。

至于郑亲王济尔哈朗的小儿子济度,我也看见了,不过那小子没有看见我,亦自在跟他身边的一群差不多年纪的小子在瞎闹腾。

过了一会,济度从席上跑出来,我赶紧追出来。

“济度!”我大声叫道。

他站住了,回头看我,一时愣住了,眼睛瞪得大大,脸色初时未变,过了一会,竟涨得通红,呆呆地看着我,“你——”

“你不记得我呢?”我笑嘻嘻地说。这小子还真是记仇,忘性也大。

他看着我,眼睛瞟向别处,脸还是红通通的,“珊瑚——”他小声地说。

“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了呢!”我笑着说。

他又看着我,腼腆一笑。我正要说话,一个十三四的丫头突然跑过对我笑着说:“珊瑚姑娘,我家姑娘让你快过去呢!”

她是青格身边的小丫头茗儿。宫教完成之后,娜兰儿被派到了关雎宫,八阿哥去世之后,身边的丫头太监打死的打死,该贬的贬了。娜兰儿是世家小姐,她额娘与宸妃交好,所以,她只被派出宫去。青格是指派给了十一阿哥博穆博果尔,而明珠则是派给了十阿哥韬塞,这两位小阿哥与九阿哥福临常在一起上课,我与青格明珠关系自然亲近无比。这次寿宴,除了皇后哲哲过寿外,明珠刚好也在这一天过十一岁的生日。所以我们几个一早就约好了单独到明珠那里过我们自己的小宴。

看看小阿哥席上,果然不见了青格和明珠,敢情这两人是早就开溜了。我只好对济度说:“哎呀,我要先走了!下次在聊吧!”说完,我提了裙摆,赶紧朝明珠那边去,老远了,回头看,济度仍站在原地望着我。

来到了所约的地点,青格和明珠早就准备好了茶具点心,茗儿香墨以及明珠身边的小丫头惜画也都在。

香墨笑嘻嘻的说:“姑娘,我们都到了老半天了,就你最慢了!”

我做了一个鬼脸,笑着说:“这不就是遇到了以前的朋友吗?才多说了几句嘛。”

“什么朋友?”青格笑着问,“是不是敏贝勒府的四贝子?我今天也看见他了。”

“不是他。”我说,“岳乐今天是带了福晋来的,我哪里敢跟他说话。”

“四贝子身边的那个蒙古女子原来就是他的福晋啊!”青格惊讶地说。

“听说四贝子的福晋也是科尔沁草原的,是不是?”明珠问道。

“是啊。”我边吃边说,“是科尔沁草原之花,怎么样?美不美?”

“我觉得不怎么样?”青格不屑地说,“珊瑚,她还没有你长得好看呢!”

“是吗?”我笑嘻嘻的说,“是没有你长得美吧!”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我多少知道一点,这位索尼大人的千金八成是看上了岳乐了。

明珠也笑嘻嘻的看着青格,青格红了脸,恼了说:“好啊,今儿个你们两个联起来取笑我?!”说着,拿胳膊猛地拐了一下明珠。明珠笑着说:“你这人也真是的,被人看穿了心事,恼了吧?竟拿胳膊拐我?难道我怕了你不成!”一边说笑着,胳膊又拐了过去,一时,两人追闹了起来。

我笑着说:“青格,你赶紧贿赂贿赂我吧!”

“我贿赂你这死丫头做什么?”青格笑着问。

“你贿赂好了珊瑚,她好帮你做媒啊!”明珠笑着说,“珊瑚打小就和四贝子在一个学堂玩大的,只消她说一句,我保准那四贝子一定会记住你。”

“她——”青格笑着说,“她敢找我要贿赂?我不掐死她才怪!”

“掐死了我,我看谁给你做媒人去?”我笑着说。

青格斜着眼睛看了我一会,脸色有点怪异,半响才说:“珊瑚,岳乐他这么好,你怎么就不喜欢呢?”

“我喜欢了,那你怎么办啊?”我笑着打趣说。

明珠捂了嘴笑起来,说:“你呀,患得患失的,还不赶紧贿赂贿赂珊瑚?”

“嗯!只要你对我好了,我一定在岳乐面前死劲说你的好话!他一定会记住你的!”我笑着说。

青格又看了我一会,脸色慢慢地暗淡下来,低低的说:“记住了,又能怎么样?我连这宫门都出不去。等我熬到了出宫的年岁,谁知道外面又是什么的光景?”

她这一席话也让我们沉默下来。是啊,这进宫容易,出去却难,这深宫里步步惊心,若有幸熬到了十七八岁了,谁知道又是什么样光景?是被指婚,还是被阿哥或皇帝看上,亦或老死宫中?谁也说不准的。

想起未来,我心里一片迷茫。明珠青格都是为了家族进宫的,无论怎样,总是有所收获的,而我呢,兴许,他心中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吧?心突然酸溜溜的,我,到底做得对不对?

“哎呀!我都浑说些什么啊?”青格突然摇头说道,“我们想这些做什么?总归是有出宫的一天的!”

我看着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突然想哭了。

我呢?是否有出宫的一天?倒那时又是什么样的情况?他呢?身边有多了一些什么样的女子?

心茫茫的,世事难料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接下来,我们继续没心没肺的吃闹,香墨早倦了,我让她先回去了。青格能说会闹,也不知道从哪里摸了的酒,硬要我们也陪着喝,明珠酒量浅,半杯下去后,就笑着说:“我不行了,上头了,晕得很!”

明珠不喝了,青格就闹着要我陪,自己也一杯一杯的牛饮,不一会,连说话都说不清楚了。我看着天色已晚,只怕那边的大宴早散了,此时茗儿也早就回去了,我只能送了青格回麟趾宫。

到了麟趾宫,把青格交给了茗儿,这才往回走。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我半点睡意都没有,麟趾宫里有一处绝佳的水榭,我便一个人在那里坐了一会,周围静悄悄的,所有的人都睡着了,我一个独坐着,心里一会感伤,一会又觉得欣欣然,莫名的兴奋。

踩着月色往回走,正一个独享着这寂寞,突然听见了说话声。

“当真有这种事情?”一个低哑的,充满了愤怒的男声说道。

第六章 机密

这声音来的突然,而且充满了惊讶与愤怒,周围的寂静被猛然打破,我被吓了一跳。也许是酒精作怪,我竟顺着声源悄然的走了过去。声音来自麟趾宫贵妃娜木钟的寝宫,许是夜深的缘故,她的寝宫外面除了两个太监外,并无其他人看守,而且宫门大开着。我藏在树丛里,可以窥尽里面的一切。

那寝宫里面明黄晃荡,正是皇太极在里面。皇太极我只碰到一回,还是低着头的,印象并不深刻。此时寝宫里面明灯高照,我看得清清楚楚了,皇太极果然是相貌堂堂,威仪十足,如若再年轻些,还真是个美男子了。

皇太极的身边正是贵妃娜木钟,她,我倒是见过了多次,能被辗转君王手的自然是很美了,娜木钟皮肤如凝脂,五官深邃分明,尤其是一双眼睛,流动似水,辗转之中风情万种。

皇太极面色青红,两眼冒火,盯着地上跪着的太监,似在极力忍住想要撕碎那太监的愤怒。娜木钟看了他一眼,对那太监说:“小木子,那天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你快点如实说出来吧!”

小木子磕头,浑身着细微的颤抖,回答道:“那天,下好大的雨,奴才与小楼子是住在一块的。那天夜里,龙总管来了,吩咐我们给永福宫的汪总管送鼻烟壶去。因为雨下的很大,奴才就不想出去了,就让小楼子一个人送了过去。谁知道都半夜了,小楼子还没有回来,奴才估摸着,这永福宫与麟趾宫也就半柱香的路程,这么长时间,小楼子跑上十个来回都够了。这么长的时间都不回,莫非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奴才担心小楼子,于是就打了一把伞出去寻他,谁知道,走到那永福宫的一个亭子时,就撞见庄妃娘娘与睿亲王的事了——”

小木子停了一会,继续说:“奴才当时吓坏了,赶紧跑开了。可是后来越想越不对劲,这小楼子打那天后,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回来过,莫非真的出了事?奴才又找了个空子,溜到了那亭子附近,在那里的一口井边现了小楼子衣服上的一小块布料,后来又悄悄地到那井中去打捞,果然捞出来一具早已腐烂的尸体,那尸体虽然看不清楚面貌了,可是凭着那身上还没有腐坏的物件,奴才一眼就可以断定,他就是小楼子!”

听小木子说完,我确实吓得不轻,原来那天除了我,还有一双眼睛也看到了庄妃与多尔衮的桃花事件!

娜木钟说:“皇上,这小木子和小楼子是一块进的宫,两人的感情一向很好。那小楼子的尸体,臣妾也是看过了的,那可真是叫惨啊,若不是他看见了不该看的事儿,断是不会被人灭口的。”

皇太极重重地一掌拍在椅子上,咬着牙说:“多尔衮——,若不是瞧在你额娘的份上,我岂能容你活到今天?你不但不知收捡,居然还想去搅乱朕的后宫——”

娜木钟眼波一动,细声细气的说:“皇上,朝堂上的大事,臣妾一个女人家的,也不懂。不过,这多尔衮多铎兄弟也确实没有把您放到心上。瞧瞧这宫里,别人要进来,那都是要彻查数次方才进得来,可那多尔衮多铎兄弟从来都是想进就进,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可是一点约束都没有!除了皇后与大玉儿,臣妾就没见过他们兄弟把谁放到眼里过!而且,臣妾听闻,那多尔衮多次教导下人传播,说他与庄妃打小就是一对的,是您从中作梗,硬拆散了他们!”

皇太极的脸色愈的难看了,娜木钟细细地看看皇太极,接着说:“今日皇后娘娘的寿宴,臣妾听几位世家福晋议论,说九阿哥福临长得不大像皇上,倒是与恭亲王有几分相像——”

“噼啪”一声响,皇太极捏碎了手中的茶杯,娜木钟停住了话,慌慌张张地说:“哎呀!皇上,您的手——”一边对小木子说,“快叫太医!”

皇太极任由娜木钟处理手上的伤口,脸色阴沉,喃喃的说:“多尔衮,多铎,若不除去你们兄弟,朕这个皇帝就不当了!”

小木子急急地跑了出去,我看形势不妙,赶紧跑回了永福宫。到了永福宫里,香墨早已睡下,见我回来,坐起身子,笑着说:“哟,这总算是玩够了,可记得要回来了!”

我不理她的打趣,心尤似鼓急促得砰砰直跳,只念着皇太极最后那几句阴沉的话语。

“这是怎么了?”香墨一笑,说,“喝傻了?”

我摇摇头,不说话。

“姑娘,你们也真是的,才多大?就乱喝酒,这喝酒乱性的道理又忘记了?”香墨笑着说,“你不回来,可等坏别人了!敏贝勒府的四贝子可是在咱们这儿坐了一下午!”

岳乐?!我问:“他,找我什么事?可有说什么?”

香墨摇摇头,说:“那倒没有说什么,只在你常坐的椅子上百~万\小!说,问我一些你平时的喜好什么的。这四贝子脾气可真是好!人也长得俊,我瞧他对你的事可上心了。你怎么会想着凑合他与青格姑娘了?”

我一愣,岳乐对我很上心吗?好像有那么一点,但这仅仅是因为董鄂学堂的缘故吧。

香墨叹了一口气说:“姑娘,我瞧你平时挺机灵的,这事上可千万莫患糊涂。万事莫为他人想的太多了,要多为自己想想。若不是郑亲王府的小世子也过来了,我瞧那四贝子可能还要等下去呢。”

“济度?他也来了?他找我什么事吗?”我问。

香墨摇摇头,说:“小世子什么也没有对我说。他看见四贝子在,好像很意外,也很不高兴的样子。而四贝子看见了他,也很意外,脸上虽然还是带了笑,可是我觉得他这时的笑就远没有先前和煦了。总之,小世子一进来,屋里的气氛就变得让人很不自在,我赶紧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就出去了。过了一会,两个人都出来,我听四贝子说要瞧瞧小世子的马术如何如何的,估计两人出去后是要比什么骑马射箭了。”

骑马射箭?那就没有什么要担心的了,这不是在董鄂学堂里最常见的游戏吗?我“哦”了一声,让香墨先睡了,自己却无法安静下来,才偷听来的话,让我对多铎担心不已,如果皇太极真的要对多尔衮多铎动手的话,那他们兄弟一定毫无还手之力。

心里想的越深,便越慌张,半夜里,终是忍不住了,披了衣服起来,想及以前曾穿过一件小太监的衣服,就急翻了出来,换上了,趁着夜色,朝宫门跑去。

第七章 告密

来到了宫门口,才知道自己所想的太过于简单了。宫门早已关上,若是没有上面的命令和各宫总管的腰牌,看门的侍卫们是绝不会开门的。

心急火燎中,眼见天慢慢放亮,恰巧看见永福宫总管汪福全带了两个小太监要出宫,他看见了我,拉到一边,问:“姑娘,这一大早的,你要出宫做什么?”

我不敢明说,只说家里有了急事。他看了我一眼,说:“好吧,那就跟着咱家吧。”

我如释重负,跟在他身后,他掏出了腰牌,顺利地带了我们出宫。一时间,我不知道多铎到底在什么地方,想着小哥哥桑宁是他的亲兵侍卫,应该是跟在他身边的,找到了桑宁,自然就有可能找到多铎了。而桑宁也只有岳乐知道,就让汪福全送我到了贝勒府邸。

等待片刻后,岳乐出来了,昨日隔得远,看的不甚真切,如今岳乐立在我眼前,方才感觉他与从前确实是天壤之别了,一张俊朗温雅的脸,带了三分含蓄,三分威严,三分温雅,还有一分让人不敢对视的心跳。

汪福全笑着说:“四贝子,这人可是送到了,咱家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到了午时,咱来领人回宫。”

岳乐笑着称谢,让下人端出一盘子盖了白布的东西来,说:“小小心意,还望汪总管不要嫌弃的好。”

汪福全轻掀了布的一角,里面黄灿灿的东西映照着他的瞳孔瞬间放大多倍,顿时笑容也格外的殷勤起来,说:“四贝子,您也太客气了!”一边说着,一边递眼色让随行的太监收下来。

汪福全带着人离开了。岳乐双手轻落在我的肩上,眼睛晶亮,看我一会,突而一笑,轻笑着说道:“我的珊瑚,可真是长大了。今天出宫是可是专门来找我的?”

“不是。”我说。

他笑着摇了摇头,说:“珊瑚,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让我开心点吗?就算是假的,敷衍的也行啊。”

我红着脸嘿嘿的笑,说:“我是来找我哥哥的。也不知道他在那个营里,只有求你了。我有很重要的事儿找他。”

“桑宁?我知道他在哪里。豫亲王带了正白旗的人都在西郊骁骑营训练呢,你哥也在那里,我带了你去吧。”岳乐说。

岳乐骑了马直接将我送到了西郊,下了马,他突然说:“珊瑚,你想不想出宫?”

我一时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说是不想,那是假话,可是若真的出了宫,我要再见到多铎,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人家是正白旗的旗主,堂堂的亲王,而我,什么也不是,得等到多大的机缘才能再看见他。

我愣了一会,说:“我,怎么可能出得了这个宫门?想要出去,也就只有被指婚,或是岁数到了才行。”

岳乐带着笑,看着我,轻说:“如果是前,你可愿意出宫?”

前?指婚?!我——指给谁?我略带惊慌的看着岳乐。

“如果,那人是你非常熟悉的人,你可愿意?”岳乐又说。

我愣愣的看了岳乐一会,脑袋里全是浆糊,想了半天,只有说:“我,还太小了,暂时还不想去考虑这些。”说完了,又怕岳乐再说什么,急急掀了帘子,进到桑宁的营房里。一进到里面,却又呆住了。但见偌大的营房里面,坐了一圈的人,人人帽宇上白羽飞飞,而且个个都是盔甲满身,一看就知道这些将军们正在开会,坐在最中间的,一脸漠色的不就是多铎吗?而他的身后立着的不就是桑宁吗?

敢情我是闯错了地方了。

岳乐也紧随了进来,一看此情景,他也一脸愕然。

瞬间的震惊过去了,我不由自主的看向多铎,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多铎坐在人群中间,默默看着我的样子,我心里突然觉得委屈无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再挪不开目光了。

桑宁也变了脸色,不顾场合,冲过来急问:“怎么了?珊瑚,谁又欺负你了?告诉哥哥,哥哥找他算账去!”

我忍住眼泪,心里仍然酸酸楚楚,桑宁正还要说什么,多铎突然开口说:“桑宁,你先出去!”一边挥挥手,让其他的人也都离开。

终于,偌大的营中只剩下了我们两人,我鼻子一酸,眼泪落了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一声叹息,多铎那张特大号俊脸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带了几分无可奈何的笑,说:“可是哭够了?”

我默默的点点头,接过他递过来的绢子擦掉眼泪。

“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多铎又问。

他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我如中了魔咒,一五一十将昨天夜里的所见如实相告。他听完了,脸色沉静,看不出在想什么。我正揣摩着,他突然抬起头,定定地看了我一会,说:“珊瑚,以后,不要再做危险的事情了。”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嫌我多管闲事了?还是真的关心我?

他突然一笑,说:“你这小太监的衣服是哪里来的?不细看,还真像个小子。”见我一脸愕然的表情,他又压低了声音,说:“这事,再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了,尤其是宫里的人。”

原来,他以为我是多嘴多舌的人?我心里一疼,微福了身子,哽咽着说:“珊瑚知道了,珊瑚走了。”

“等等!”他又叫住了我,过了好一会,才又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不想让你涉险罢了。”

我住了脚步,一时间,又觉得心里期期艾艾,半响,才低低的说:“我知道了!”一会,又说:“我先走了。”不待他回答,直掀了帘子出去。

外头桑宁与岳乐正焦急的等着,一见我出来,桑宁腾地一下跑过来,低声问:“王爷都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宫里有人欺负你了?你怎么会哭了?到底谁欺负你了——”

“桑宁!”多铎突然在营门口叫道。

桑宁看了看我,遂回到多铎的身后,不过,还是一脸的疑问。多铎走到岳乐跟前,说:“快带她回去吧!她出宫的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了。”

岳乐应了一声,带了我骑马离开。路上,岳乐初时一直默默无语,后来叹了一口气,说:“原来,珊瑚是真的长大了。”

我知道他所言何事,其实我何时又小过,年纪幼小时,与他们在一起,万事总有旁观的感觉,其实,在那群幼小的儿童中间,我从来是与众不同的,只是因为伙在孩子们中间,他们天性纯净,没有多想罢了。

岳乐年岁较其他的孩子大些,加上家世使然,他看我自然比其他的孩子更透彻些,他与我亲近,只怕是因为我更能了解他。如今,他年岁已大,先前所做种种使我不得不多想,既然无心于他,又何必徒增双方的烦恼。今天当了他的面,我流露出对多铎的依恋,就是想打消他对我的想法。

回去的路上,我们和以前一样,是共坐一骑的,我能感觉出他环住我的身子时传来的那种僵硬与不安。他在身后叹了一口气,带了无比的感伤与遗憾,“我总以为,珊瑚还小,却不料,已经长大了。”他又说,“什么时候的事?豫亲王,他可曾知道?”

我心里一片呜咽,摇摇头,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傻丫头。”他又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来,“怎么会是豫亲王?你对他了解多少?你可知道,若要他纳你,可是多不容易的事,他那府上,已经有很多人了——”

我满心茫然,低低地说:“我也不知道,我,看到他,就觉得他很可怜,就想对他很好,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他在一起的,其实,只要能看到他,我就很高兴了——”

许久,岳乐环了我的手,又收紧了几分,“我的——珊瑚,怎么,会这么傻呢?”那语气里满是痛惜与理解。

我突然觉得心伤无比,转过身去,搂住他的腰,在他的怀里哭出声来。

我选的这路,其实就是一条没有归途和终点的路。

第八章 暗潮

跟着汪福全回到了宫里,他对上下均说是这天上午派了事让我做,所以回到了宫里,倒也没有人疑心我一上午的去处。

日子又恢复到了从前,永福宫里宁静如常,可在我看来,这宁静无波的日子下面却是暗涛汹涌,举步皆雷。

由于事情会牵连到多铎,我一反常态,对那些是是非非格外注意起来,多少也知道些多尔衮与皇太极之间暗战近况。

崇德七年冬月,豫亲王多铎军中携带妓女,皇太极大怒,免除多铎豫亲王称号,降为多罗郡王,同时将多铎所率领的正白旗与多尔衮的镶白旗混编,令多尔衮为正白旗旗主,多铎为镶白旗的旗主。

听闻此消息,我心里初时难受无比,这个时候,他还忙着做这种事!真真是无语了!可是后来再一想,他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出这种幼稚的错误呢?那天,我走时,他一脸沉重,分明是把我所说的事记到了心里。

这时候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只怕是别有用心吧。

正白旗与镶白旗混编之后,实力顿减,接着又传来了多尔衮与阿济格殿前翻脸的大事来,一时间人人都说,睿亲王兄弟三人反目了。

崇德八年正月初一,因为皇太极圣躬违和,新年大典未能照常进行。

皇太极的身体状况我多少有所耳闻,自打宸妃过世后,他的身体就经常“违和”,只不过近一年来,方才缓解些,谁知道这么快又重患了呢,而且来势汹汹,较先前更为凶猛,连新年大典都未能参加。

我觉得他这病来的蹊跷,想及太医院之方太医也算自己的熟人了,便想去打听一下。来到了太医院里,才知道方太医等人都到殿前伺候去了,等到快掌灯的时候,才见到方太医和另一位长脸黑面的太医一同归来。

我瞧两人最后回来,且面色轻松,想必皇太极的病应是没有大碍了。

方太医见到了我,很是惊讶,对一同来的的太医说了几句,便过来了,那长脸黑面的太医走之前分外的多看了我几眼。

待到他走远了,我问方太医:“这位太医是谁?怎么瞧着面生得很?”

方太医说:“那是何太医,才进太医院的。”

“何太医?”我惊讶的说:“莫不就是最近很得圣宠的那位何太医?”

最近,宫里人人都知道有一个医术高明何太医,听闻先前皇太极多次病重,宫中太医俱束手无策,还是请了宫外一位何姓高人才稳定病情,后来为了圣体安康,皇太极特请了那高人进太医院。

莫不就是方才那位?

方太医点头说道:“可不就是他!今天若不是有他在,我这项上的人头怕是保不住了。”

听方太医的语气,皇太极这一次只怕又是因为这位何太医才转危为安的吧。

“姑娘找我何事?”方太医问。

我不敢直接相问,就笑着说:“九阿哥最近夜里总是睡不稳,喜欢满床乱爬,我想知道他这样可否要紧?”

方太医沉吟片刻,说:“可能是肚子里闹虫,一般是不要紧的,再大些自然就会好些。”

“谁说不要紧了?”我们正说着,那长脸黑面的何太医突然回来插嘴道。他来到我面前,笑着说:“姑娘可是永福宫的?”

我点点头,这何太医貌不惊人,笑容还是怪亲切的。

何太医笑着说:“九阿哥夜里睡不沉,有多久了?”

“有半年了。”我说。

“吃东西怎么样?可有挑食?”他又问。

我如实答道:“九阿哥甚是挑嘴,喜肉食,不好素食,尤其是萝卜,胡萝卜等,但凡看见一点,一定是点滴不沾的。”

“那就是了。”何太医说,“幼儿处于生长阶段,一定是不能偏食的,否则会打破身体的阴阳平衡。姑娘回去后,定要劝导九阿哥荤素均食,五谷普沾。太医新到了些白果,对恢复身体平衡能起到很大的作用,姑娘可带了些回去,一天只需进少量,半月后,九阿哥如果夜里再睡不沉,尽可来找我。”

我连忙称谢,方太医早让人挑了些上好的白果递给我,那何太医写好了食用的方法,我拿了东西回到了永福宫。

半月后,九阿哥夜间睡不沉的毛病果然没有了,我不禁对那何太医暗自佩服起来,将此事告知了庄妃,她也很高兴,派了赏赐下去,令我送到太医院去。

来到太医院,方太医何太医都不在,我在太医院里等候,无所事事,见方太医桌上正放了一堆的纸张,便抽了一张欲看,不料却带出一根大约指头长短的东西来,瞧着那东西稀奇,我便捡起来细看,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慌慌张张扔了那东西。

就在这时方太医携了何太医走了进来,我连忙定定神,上前将庄妃的意思细细禀明,期间忍不住暗地里查看方太医的神色。

那方太医原本就是三十来岁的壮年,寻常日子总是精神抖擞,神采飞扬,而这日却容颜憔悴,魂不守舍,想及方才看见的那物件,我不由得暗暗揪心。

方太医一副急于让我出门的样子,何太医谦虚了一番后,也未再言其他,我也只能告辞了出来。

临走前我断定那方太医一定出了事,但却也不知是何事?既然那东西来到了宫里,想必是宫中的事。方太医平时为人谦和,听闻太医院众人皆佩服于他,那这事断不是太医院的事了,莫非与眼下的暗潮有关?

一想及此,我更是心乱如麻,虽然于心不忍,但却也无能为力。

同年三月十七,皇太极再次抱恙,遂下令大赦天下,死罪以下皆赦之。

四月初一,因圣躬违和,皇后哲哲带了众嫔妃向盛京及境内各寺庙祷告,施以白金。

即便如此,皇太极的身体仍是每况愈下。

一天,天色已晚,我正带了九阿哥福临回宫,却见到方太医一人魂不守舍的坐与听雨亭里,心中斗争了许久,终是不忍,遂让香墨先领了九阿哥回去,自己走了过去。

方太医茫茫然抬起头来,叹了口气说道:“那天九阿哥病中,人人都视为猛兽,避之唯恐不及,姑娘虽年幼,却一力护之。姑娘的勇气,方某至今都佩服无比。为医但凡有姑娘勇气,定是天下苍生的福气了。”

我不知道他突然冒出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接口道:“我那时只是于心不忍罢,哪里有这么伟大。”

第九章 惊变(1)

方太医又叹了一口气,说:“姑娘的于心不忍正是姑娘的善良之处,为医但凡多有几次于心不忍,那就好了。可笑的是,我辈之人,多标榜悬壶?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