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府探口风,那四贝子仍是不为所动。”

“许是人家四贝子与福晋感情好,才不想在中间多加一个人呢。”我说。

“哼,感情好?骗谁呢?”明珠冷笑着说,“连宫里的人都知道,一年当中,那四贝子难得有几天在那蒙古格格的房里过夜。就因为这事,那蒙古格格都来宫里哭过好几回了。”

我又是一惊,岳乐不喜欢他那福晋?怎么会呢?那么温柔的一个人,连对我说话从来都不曾大声过,他的蒙古福晋我也见过,美貌自是不会说了,看言行举止,也不是一个蛮横无理难以相处的人啊,怎么会将关系闹的这么僵?

“哎,好了,不说这个了,咱们出去走走吧。”明珠笑着站起来说,“你现在搬过来了,我就有伴了。走,到我那边去玩会。”

我笑着说:“等会!”遂从箱里翻出一件青缎子天蓝滚边的衣服来,往她身上比比,笑着说:“你不是眼馋我那件衣服吗?瞧,这件是我新做的,与那件可是一样的。穿上试一试?看看合身不?”

“你新做的?”明珠大喜,接过衣服,穿上了,大小刚好合身,喜得她眉开眼笑的。

她身边的惜画笑着说:“姑娘,你穿上这件衣服,与珊瑚姑娘真像是一对双胞胎。”

我笑着拉了她在镜边细瞧,明珠年岁与我差不多,我俩身形也是差不多的,她这一身穿上了,还真是与我有几分相像。

她在镜中冲我挤挤眼睛,笑着说:“这衣服可是我的了?那我就不脱了,走,上我那里待会去,我也有好东西送给你。”

我被明珠拉了去,直至夜深,她才送我回来,两人边说边笑,走过一座弯桥时,突然听见有人轻咳了一声,我们吓了一跳,住了脚步,心惊胆颤的看着一个人慢慢地从桥下步上来。待那人走近了,才看清楚,却原来是多铎。

我一看清楚是他,心怦怦直跳,脑海里顿时浆糊一片,心是慌的,人是傻的。看着他在月光里慢慢靠近,身影晰长,脸平静无比,既没有平日的邪气,也不见往日眸子的孤寂,似乘了月光而至的仙,让人平生出一份不真实的感觉来,我不由的慌乱无比,双手绞着,眼睛看向自己的脚。

他多铎的身影落到我的脚尖,明珠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他一眼,慌慌张张的说:“明珠见过豫亲王,明珠还有事,明珠告辞了。”说完,飞也似的逃开了,连招呼都不跟我打一个。

我目瞪口呆看着明珠迅速溜走的身影,脑袋里更是浆糊一团。她明知道我这时紧张,我很需要她在一边,她,她竟然这么做?

多铎似乎轻笑了一声,又轻咳了一声,轻声说:“夜深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嗯。”我低头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低着头,小媳妇似的在前头走,多铎的身影始终不离左右,不紧不慢的相随着。

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里又慌又喜又乱,想开口,却又不知道怎么说,说什么才好,一直乱着,听他的脚步声,看地上他晰长的影子,等着他开口问。

多铎一直没有说话,只送我来到院门口,边住了脚步,说:“好了,你进去吧。”

我依言进了院门,心犹在乱着,待镇静下来,快步的抢到门口,却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心里顿时又懊恼极了。

这么美得夜色,这么好的晚上,我与他一路走来,竟不曾说一句话?

天,我怎么这么傻来着!

第十九章 断分

一夜都在懊恼中度过,心里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用,那么好的一个机会,就这么放过了,我都不曾跟他说一句话,甚至于连细细看他都没有!脑海里所剩的只是他从桥下慢慢上来的样子,以及他晰长的身影落在自己脚尖时的情形。

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我从外面散步回来,看见香墨正坐在屋里与笑儿说话,两人看见了我,笑着站起来,香墨笑着说:“姑娘倒是好兴致,寻了这么好的地方,自己躲起来偷懒,把那边的一滩事情全留给我们了。”

我笑着说:“你以为这地方是我寻的?这是娘娘指的。再说了,我也只是暂时养两天而已,好了,还不是要回去的。”

“得了,谁不知道咱们娘娘对你的偏心眼啊。”香墨笑着说,“只是你走了,可是苦了我们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那位小主子可是一刻都离不开你的,昨晚上一宿都没有睡沉,今天一早,就吵着要过来看你,若不是娘娘拦着,只怕他是连朝都不上了。”

我心中一动,低头笑了笑,说:“我这不是正病着嘛,好了自然就回去了,你们先辛苦几天吧。”

香墨看看我,欲言又止,眼角却瞟了瞟一边的笑儿,我明白过来,于是对笑儿说:“笑儿,你去厨房看看,我这会正饿的很呢。”

笑儿答了一声是,出了房间。我对香墨说:“什么事?这么神秘?”

香墨压低了声音,说:“姑娘,你可能回不了皇上身边了。”

我一惊,问:“出了什么事吗?”

“我也不知道,昨晚上,我跟皇上一起上永福宫请安,听见咱们娘娘与苏墨儿姑姑正说你的事呢,我们来得晚些,前面的没有听见,只听见后面的。听娘娘的意思,像是说皇上现在年纪大了,再过几年就要选秀了,现下总与姑娘一个人在一起,也不是一个事,正琢磨着要多派几个模样好,家世也合适的世家小姐进宫伺候皇上呢。”

香墨一说完,我就明白了,庄妃她是不想让我与她的儿子太过于亲近了。其实,这点,我早就有所觉察。孝庄心事深沉,眼界极大,她能让福临坐上那位置,暗地里是颇费了一番心事的,如今多尔衮大权尽揽,福临偏又年幼,偏我又是镶白旗的,算起来也可以说是多尔衮那边的人。放了一个这样的我在她的儿子身边,终究是一件让她烦心的事。

我不知道多尔衮与这花花江山相比,在那庄妃心目中,到底孰轻孰重?可是如她这般聪明的女人一定知道,如果有一天,这天下真的是多尔衮,那她最多最多也就是多尔衮后宫的一位妃子而已,再次重复了她在皇太极时代的岁月,甚至远不如皇太极时代的繁华。

毕竟,女人是熬不过岁月无情的。

想来,也只有她的儿子坐稳了那江山,她才能得到最大的益处。

既然她与多尔衮总有对峙一天,那么我自然是不能久呆在福临的身边了。

我不由觉得好笑,处了那个位置,即使你没有了这个心,也是在别人的算计之列的。不过好在我既没有这个心,也不想再呆在那个位置上了。她如此这般算计,还真是合我的意。

香墨见我沉默了,以为我是难过了,便安慰我说:“姑娘,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这事还没有定下了,再说了,坤宁宫那位主子不是还没有点头吗?她素来喜欢你,你只需求了她,还不是一样可以留下来?而且,我瞧皇上这边也是不会轻易放你的。当时听这话时,皇上也在,我看见他的脸色立时就变了。咱们那位小主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天上的星星,只怕他会想尽乐法子替你摘下来的。”

听她说起福临,我不由一笑,说:“你说的倒也是。这事又没有定下来,却急什么?”又笑着对她说,“可曾用过膳了?笑儿烧的菜可是相当不错的,要不一起尝尝?”

香墨笑着摇了摇头,说:“我就免了,一会儿皇上该下朝了,我得去忙了。”说完,匆匆离去。

其实,庄妃对我态度是越来越明显了,我早料到她会分开我与福临的,这会听香墨说起,倒也不觉得有多诧异,既然庄妃有这个意思,我还不如自己先提出来呢。

吃完饭,我来到了永福宫,孝庄正在阳光下亲自修建草坪,她着了一身淡红,在一群绿里,甚是好看。我心想,这美人好像真有永远都不老的啊。

“珊瑚来了啊。”孝庄看见我,笑吟吟地说,放下手中的活,早有宫女抬来了软榻,她闲闲散散坐了,喝了一杯茶,关心的问道:“身体可是好多了?”

“托娘娘的福,珊瑚已经好了大半了。”我笑着说。

“嗯,好了就好。”孝庄笑着说,“皇上和我都惦记的紧呢。”隔了一会,又问道:“可有去过坤宁宫了?”

我笑着说:“回了太后娘娘这边,珊瑚就要过去了。珊瑚正有一件事情,想求娘娘您许呢。”

“这孩子——,有什么事儿,你尽管说好了。”孝庄嘴角的笑略停顿片刻,很快又飞上去了。

我说:“珊瑚听说青格病了,十一皇子那边缺了一个伴读的,珊瑚想回到上书房里伺候去。”

孝庄眼皮子轻轻挑了我一眼,笑着说:“怎么?你不愿意伺候皇上了?”

我连忙说:“不是的。只是珊瑚原先就是伺候阿哥们读书的,原先见过的事就不多,如今跟皇上在一起,遇到事比先前多了许多,常觉得心力疲惫。再说珊瑚总与皇上一同上殿,这于祖宗规矩是相违背。想来做生不如做熟,珊瑚还是到书房去吧。”

“这可是你的意思,你问过皇上没有?”孝庄又问。

“珊瑚还来不及问皇上的意思呢,其实皇上也是知道啊,珊瑚胆子很小,每次上殿都怕的很,既帮不上他的忙,还尽在添乱。所以还不如换了别个在皇上身边。”我说。“青釉姐姐为人细致体贴,伺候皇上其实是再合适不过了。”

“嗯,也好,难得你这般识大体,问过了皇上的意思,你就过去吧。”孝庄笑着点头说,“你瞧,皇上就在那边呢。”

我一听,顿时一惊,福临就在一边?遂回过头来,正看见福临阴沉着脸,站在离我不远处的花丛中,看他如此表情,我张了嘴,却说不出话。

大玉儿,你知道福临就在附近,偏引着我说话,让我自己亲口说出不愿意呆在福临身边的话来。真真服了你了!你明明知道,自己的儿子脆弱却多疑,感情依赖性极强,全身心的信赖着我,却让我自己说出伤害他的话来,而你却是一举两得了。

我正头一头黑线,突然听见噼里啪啦一连串的响,抬头看,却是福临扯断了手腕上的链子,那链上的珠子纷纷落地的声响。

他一定是气极了,那链子是他九岁生日时,我送的,是结了双层的红绳穿的珠子,向来他爱如至宝,如今却生生扯断了。可见,我的话一定让他非常生气难过。

我的嘴巴又张了张,还是没有出声音来,眼睁睁看他用极阴沉的目光看了我半天,随后断然离去。

也罢,迟早有这一天的。

我又看了看满地散落的珠子,转过身来,低头对着孝庄行了个礼,说:“娘娘,若是没有别的事,珊瑚就回了。”

孝庄点了点头,说:“去吧,明日你就到麟趾宫去吧。”

第二十章 惊梦

自此,我就到了麟趾宫十一皇子博穆博果尔的身边。

福临既然已经继承大统,那余下的阿哥们就都被改封了皇子。十一皇子博穆博果尔是麟趾宫太妃娜木钟所出,这娜木钟素来极疼爱自己的儿子,他身边伺候的人大多都是娜木钟从蒙古出嫁时所带的亲信,我虽然是太后指的伴读,但却是永福宫出来的,娜木钟对我自然是防范甚严,只让我在书房里伺候。恰巧,那博穆博果尔是最不喜读书识字的,所以实际上我这伴读的职位是一个虚职,只挂着好看吧,实则一点事都没有。

当然偶尔也陪着十一皇子博穆博果尔上上书房什么的,也会看见福临,不过我都巧妙的避开了。

其实也知道没有这个必要,福临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孩子,他若知道某人不喜欢他,是绝不会主动理会那人的。

说到底,我之所以避开,完全是因为我自己不能释然。到底是好几年的相处,那感情早已非常深刻,怎么能说断就断?我怕我看见他,心里又纠结不舍起来,所以还不如不见罢。

时间飞逝,转眼距离豫亲王多铎南征已有数月之久,一天夜里,我突然从梦中惊醒了,满头大汗从床上坐起,心犹在惊跳不已,虽是满窗的月华照着,知道了是一场噩梦,但是心头仍然是惧怕无比。

这梦实在太可怕了。

在梦中,我穿了一身的翠绿色的衣服在花丛中与多铎侃侃而谈,他的目光流连且温柔,我完全没有平时见他的那种胆怯而慌张的心态,对着他,却是言语流利,眼神大胆。

他送我一件礼物,我欣喜万分,当场打开,却猛然看见那盒中竟装的是何太医的人头。

于是一阵尖叫,盒中的人头遂滚落下来,落到了一边的草坪上,那人头偏在这时张开了眼睛,看着我,张嘴说:“我记得你。”

说这话时,眼神诡异,嘴边还带了一抹嘲笑。

那种情景,如何让人不恐慌害怕?

于是我就一惊而醒。

我坐着床上,把头埋于腿中,逼着自己慢慢的安静下来,外间笑儿均匀的呼吸声可以听见,提醒我那只是一个梦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记得方太医跟我说过,当初皇太极是带着何太医的人头去见的孝庄,皇太极突然没了,他第一个进去时,并没有看见何太医的人头,当时孝庄虽是披头散出来,面色却是丝毫不见慌张,我估摸那时,她已经先行藏好了人头。只是最后,她到底是怎么处理那人头的,却是不知道了。

方太医已经死了,多尔衮等人的秘密已经是没有人知道的,当然,除了我。

至于我,除了方太医,绝对是没有人知道我也知晓这件事的。依方太医的为人,他也是绝不会说出我来的。

我实在用不着担心的,若是我知道皇太极死亡的事情有第三人知道,我哪里能安然活到现在呢?

所以,不用担心,没有事的,没有人知道呢。

我如此安慰自己。

偏梦中的情形太可怕了,我一闭上眼睛,脑海就浮现出何太医的人头咕噜咕噜滚到草坪中,张着诡异的眼睛,看着我笑时的那种情形,于是,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其实,我与那何太医也没有说过几句话,只是因为福临夜里睡不沉的毛病找他要了个方子而已,区区小事,就算他做了鬼,只怕也是不记得我的。

方子?!

我猛然再从床上坐起。对了,那方子呢?

那处方,我记得当时是给了方太医的,他事后还来不及给我,那方子到底到哪里去了?

人人都知道,福临的大小事情都是我负责的,他病中的处方自然也是我收着,若是平白无故的到了方太医的手上,再被多尔衮得到了,多尔衮一定会疑心到我身上。

我不知道孝庄将皇太极死的真相告诉多尔衮没有,但是凭着多尔衮的谨慎,即使孝庄不说,他一定会想得到皇太极死的蹊跷,一定知道是何太医那一环节出了意外。方太医已死,他若从方太医的手中得到了那处方,第一个怀疑的一定是我也知道这件事。

如果,他知道我也知道了这件事,那我——

我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来。

不会这么巧吧?我心惊胆颤的想,若是多尔衮知道那件事情还有第二人知道,且还活着,他如何能安心?不早就灭了我?可我现在还好端端的活着,足见他是不知道我的。

我复躺下,可哪里还睡的着?又是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我起的老早,来到了太医院,盛京的太医院与紫禁城的已是完全两样,那里的人我都不认识,真真是物是人非了。

我遂叹了一口气,那事儿也不在现在的地方生的,哪里有一丝踪迹可寻?也罢,我如今还好好地活着,就足见那事已经是过去时了。

我魂不守舍的回到自己的住的院里,却看见济度正在院中等候。

“济度,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我笑着说道。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走吧,快收拾一下,我们要出去一趟了,我已经求得了太后的旨意了。”

“出了什么事吗?”我问,心又揪起了。

济度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努格尔老师昨天晚上没了。”

“什么?”我一阵心惊。

他伸手过来握着我的手,温热从手心传递,“努格尔老师昨天晚上去了。”他又缓缓地说了一遍。

我眼前一片黑,紧抓了他,人才不至于滑落到地。

努格尔死了?!他,我的阿玛,才多大啊?竟死了?!

我静静地呆站了一会,头脑稍清晰之后,对济度说:“你,等一下我。”回房里,将东西胡乱一包,提了出来,说:“走吧。”

路上,济度将努格尔去世的情况告诉了我。

努格尔原本是董鄂汉学堂的老师,在盛京之时,汉学堂倒也有不少的学生,可是自打搬到了京城,董鄂的汉学堂就大不如从前了。这里多的是饱学之士,努格尔那半调子汉学知识比起他们,那是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的,加上能从盛京搬到京城的董鄂一族人,多是些大宗亲,家里也不缺请私教的那点银子。于是,董鄂的汉学堂也是个虚的,没几个人在里面求学。努格尔原本好酒,闲暇的时间多了,就更是变本加厉了。

昨天晚上,听酒馆的小二说,他又喝得醉醺醺才往家里走。可家里人等到半夜了,也不见他回来,四下派了人出去打听,也没有音讯,直至天微亮,才在城东墙角边现了他蜷缩的身子,却是已经死去多时了。

我默默的听着这些,心里却是无比的难受。昨天晚上,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临近冬月,入了夜,这京城里就更加冷的怕人。他喝了酒回去,定然是在半路睡着了,如此寒冷的夜里,他就这样一睡就过去了。

我脑海又出现自己第一次张开眼睛时,看到的他那张欢喜,细长的眼睛来。

这个人,我这一生的父亲,就这么去了,我甚至还未曾付出自己该有的那一份责任来。

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悔痛是如此的深切。

第二十一章 惊闻

出了宫来,一连数日,我都在忙碌中度过,甚至没有时间感到悲痛。哥哥桑宁远在千里之外,馨竹已经身怀有孕,不便在灵堂之中久呆,所以家中诸事,我需要一一打理,感觉从没有这么忙碌过。

好在济度一直都在我身边帮忙。

等到努格尔下葬,已经是我出宫三天之后了,宾客尽散,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我的心里也一下空落起来,淡淡的感伤又爬上来。正在院中静坐着,随身伺候馨竹的小丫头青儿过来说道:“小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我遂站起来,善后的事已经全交由济度打理,这边暂时是没有了事。至我回来后,还不曾有时间与馨竹独处过。

馨竹怀孕后原本就反应很大,经过努格尔的这件事后,反应更是厉害了,饮食中几乎见不得油花,一见必吐,至怀孕后,人是不胖反瘦,精神也大不如从前。我进来的时候,她半躺在床上。她一见到我,遂笑着招手叫我过去。

我靠床沿坐下来,握着她的手,说:“今天可吃点东西没有?”

青儿说:“夫人就今天起床进一点稀粥,再没有吃什么了。就是进的那点稀粥,也都吐出来了。”

我叹了口气,说:“馨竹,你这样可如何是好?多少也得吃点东西。”

她几乎要落下泪来,说:“我也想吃来着,可实在是吃不进啊。珊瑚,我是不是很没有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仅帮不上你的忙,还就尽在添乱。”

“你别瞎说,这又怪不得你。”我说,心里突然一动,遂对一边的青儿说:“青儿,你去把前院的笑儿叫过来吧。”

笑儿的厨艺不错,兴许她能有法子让馨竹改善一下味口也说不定。

馨竹握着我的手,说:“珊瑚,我叫你来,却不是为了我的事。是关于公公的事。”

我心里一跳,眼睛紧紧的看住了她。

馨竹说道:“公公喜酒这嗜好最近其实改了不少,那天,他之所以又喝得大醉,其实是有原因的。唉,前些天,从军营中传来了消息,说是镶白旗在扬州大败,死伤无数,听说豫亲王亲兵营遭袭,整营将士全部覆灭,就连豫亲王本人也下落不明了——”

“什么?”我紧紧抓住馨竹的手,心急欲跳出胸腔来,“你,你说,谁下落不明?那哥哥呢?”

馨竹眼圈红了,“我也不知道,传话的就是这么说的,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我,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我慌乱的说。

馨竹看着我说:“不可能啊,你不是每天都跟着皇上身边吗?这么大事,你竟然不知道?”

天,原来是这样的,难怪最近福临都没怎么上上书房?原来是出了如此大事。多铎下落不明!桑宁的亲兵营整体覆灭!他,他们——

我猛然站起来,对馨竹说:“你且别急,我去问问济度。”说完,踉踉跄跄的跑到前院,“济度!济度——”随着我的叫声,济度慌忙跑过了,我一把抓住了他,问:“你怎么不告诉我?”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响,缓缓说:“你都知道了?”

我脑袋一阵懵,那么说,这件事就是真的了。我眼前的事物有一瞬间的晃动,我问济度:“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济度的手反握紧我的,缓缓说:“是五天前的事。”

五天,五天,那时我在做什么?好像正在书房里百~万\小!说来着,阳光透过窗缝照了进来,窗上的雾水未干,我拿手在窗上细细的画下了多铎的名字,一个人傻呆呆的看了半天。

我心里一阵绞痛,不行,我慌不得,得静下来,我对自己说。

桑宁,桑宁我确实不记得有关于他的事迹,不过多铎,我却是记得非常清楚,他出事绝不是今年。那么他的下落不明只是一个小波折而已,却是不会有大问题的。

浑身冷汗过后,身上粘糊一片,我这才觉自己正整个人都偎进了济度的怀里,遂站起来离他略远些,问道:“那最近可还有消息传来?’

济度的脸色有些黯然,说:“镶白旗的亲兵营虽然遇袭,但是主力部队却安然无事,实力是没有减弱多少,听说岳乐正带了正蓝旗的骁骑营赶往那边。但是到目前为止,仍是没有豫亲王与亲兵营的消息。”

没有消息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个好消息。我揪紧的心略放松些。

“桑宁,我哥哥,我是说亲兵营是不是与豫亲王在一起的?”我问。

济度点点头,说:“亲兵营虽然死伤过大半,但是仍然有少数人还是没有找到踪影,估计是跟豫亲王在一起。”

我双手紧绞着,默默地想了一会,遂紧紧看着济度,说:“济度,你可有法子带着我去扬州?”

他大惊,“不行!那种地方,你怎么可以去?”

“就算我求你好了!”我看着济度哀求说,“我一定要去的。”

“不行!”他仍是断然拒绝。

我放开他,说:“好,你不带我去,难道我自己就不会去吗?”

“你说什么?”他的手将我的肩膀抓的生疼。

“我自己去!”我说。

他紧紧地看了我一会,眼神沉寂下来,缓缓说;“你是铁了心的,对不对?”

我点点头。

他说:“好吧,我带你去,可一路上,你得听我的!”

我鼻子一酸,赶紧说:“是!我一切都听你的。”

青儿与笑儿正扶着馨竹出来,馨竹眼圈红了,走到我面前说:“珊瑚,你,一路上可要小心了。”

我点了点头,“知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哥哥带回来的。”又对笑儿沉声说,“这事可不许你跟外人说起!”

“姑娘放心。”笑儿说,“笑儿就在这里等姑娘安然回来。”

我点了点头,又对济度说:“我们现在出可好?”

济度摇了摇头,说:“你且耐心等着,我天黑了就过来找你,我还要准备一点东西。”

到了天黑,我才知道济度所说的“准备一点东西”是什么东西了。

眼前是一队装备精良,约莫二十来人的小型骑兵队伍,队伍中的人年纪都不大,约二十来岁左右,个个身形魁梧彪悍,俨然是一队受过了严格训练有素的骑兵队伍。济度在其中最小,他一看见我,遂跳下马来,仔细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扔过来一包东西。

“换上它!我等你。”他说。

我接过来,打开一看,却是一套偏小号的男装,我回屋默默换上了,出来的时候,济度眼睛一亮,将我送上马背,神色凝重,说:“你答应我的,一路上要听我的。出了城,不许离我过远!”

我点点头,他脸上的肃静色这才舒展开了,将缰绳递给我,自己也上了马,一扬手,沉声说道:“走吧!”

第二十二章 熟人

天黑时,我们出了城,扬鞭向南行,夜色沉重了,方停下来。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因是夜晚,倒了没有遇到多少诧异的目光。不可能整夜赶路,停下后,便开始扎营安排住所。

月已西斜,荒野冷清无比,一边是默默忙碌的人,我坐在矮坡上,尽力向南眺望,心飘飘浮浮的,没有一处着落点。

济度默默坐了过来,也向远方眺望,良久,说:“累不累?”

我摇了摇头。

“不要担心,或许,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坏。”他又说。

我默默无语,心紧揪着,但愿吧。可是如果是真的,整个亲兵营遭袭,死伤过半,余人下落不明,那他,即使生命无忧,只怕也是好不到哪里去的,而哥哥桑宁,却更是生死难测了。

不远处,帐营已经扎好了,骑兵中的领悄然过来,说:“世子,一切已经安置妥当了。”

我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二十来个骑兵其实就是郑亲王府的包衣家将,多是身经百战的人,其中这领武统更是郑亲王的贴身侍卫中战功最为煊赫的人之一。

济度点点头,带着我走到一顶帐篷前,说:“进去歇会吧,天亮了,咱们就出。”

我点点头,正要进去,四下一看,我这帐篷是所有中最大的一顶,而且余下的门口都立了不少的人,粗粗看去,不免显得有些拥挤。我看着济度,问:“那你呢?你住哪里?”

他一笑,手落在我的肩膀上,说:“你夜里不要怕,我就在你帐前门口胡乱歇一下,就好了。若有什么事,你只管叫我。”

我心里一动,入了夜,这荒郊野外寒冷无比,他怎么可能就在我的门口睡呢?可一眼看去,他也不可能再与其他的骑兵挤一起了,其实,我这帐篷这么大,一看就知道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他原本是为了我的事才出来的,我怎么可以让他替我守夜。

“夜里冷,你也进来吧。”我说完,便掀帘进去,济度顿了顿后,也随后进来。一进来,我又是一愣,帐篷里只有一张铺位,铺位边的矮凳上点放着一盏小灯,橘黄|色的灯光正忽明忽暗的晃荡着。

济度见我一愣,遂笑着说:“哦,那个,我就睡地上好了。”

我怔一会,方哦了一声,脸不由得一红,倒不是因为害羞,却是有几分不好意思,说到底,人家也是因为我的事而忙碌着,我却如此——

只一会,济度便在地上打好了地铺,冲我一笑,遂躺下来,我这才和衣而卧。夜已深沉,荒野之中,只闻风鸣虫唱,人一静下来,心又开始飘忽了,晃荡荡眼前一会是多铎的影子,一会又是哥哥五岁时抱了小鸭子塞进我被窝的情形,心一寸寸揪紧,人似睡非睡。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突然又听见了歌声。

敲碎离愁,纱窗外、风摇翠竹。

人去后、吹箫声断,倚楼人独。

满眼不堪三月暮,举头已觉千山绿。

但试将、一纸寄来书,从头读。

相思字,空盈幅。相思意,何时足?

滴罗襟点点,泪珠盈掬。

芳草不迷行客路,垂杨只碍离人目。

最苦是、立尽月黄昏,栏干曲。

那歌声和着夜色与我此时惶恐的心事听来,更是让感伤无比,我顺着歌声寻去,亭中,白衣飘飘,却是她在边舞边唱,一曲毕,她幽幽靠近了,倾城的脸上似笑非笑的,那表情分外的像多铎,我眼圈一涩,张嘴说:“你——”

“我来告辞的。”她幽幽说,脸上仍是似笑非笑的,“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我急问,“你可知道多铎?他——”

衣裙飘飘,她回眸一笑,眼边的泪痣欲滴,却不言语,只唱到:芳草不迷行客路,垂杨只碍离人目。最苦是、立尽月黄昏,栏干曲——

我慌了,连忙叫道:“你要去哪里?你知道多铎在什么地方?”

可哪里还看的见人影,空空无几的亭中只剩了月无声,我心里越空落了,猛然醒来,坐起,心犹在找不到边的空落之中。帐篷外面,月无声,映照着周围的一切朦朦胧胧的。济度也猛然坐起,靠近我,慌慌张张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我张眼看他,这个与我同岁的少年,此时正满眼焦灼的看着我,脸上尽是担心与疼惜的颜色,我心里不由得一动,他,我从不曾细细看过,脑中那印象仍然是儿时的。借着月色,我现,眼前这张脸是如此的英俊,眉目如画般好看,较之儿时更添了几分沉稳与坚毅。

他见我怔,手遂搂过我肩,柔声说:“不碍事的,只是个梦而已。”

声音沉稳,在这样的月色中有一种莫名的安抚人的魔力,我空落的心稍踏实些,可是鼻子却不由一酸,想落泪了。

“嗯。”我低低地说,“济度,你靠过来。”

他依言坐上床来,还是一脸的担心,我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头埋进他的颈间,泪悄然而落。让我靠一下,就一下,一下就好了。我边落泪,心里边说。

他初时身体一僵,随后双手紧紧怀住我的腰。

一会,我收了泪,揪紧的心略放松了些,他仍是紧紧的看着我,眼睛里流光闪烁,我轻轻一笑,低声说:“谢谢你——”低头,想解释,却又说不出话来,转口说道,“我没事了,睡吧。”

“嗯。”他点头一笑。

天微亮,众人都已经起来了,收拾好了东西,继续向南行,太阳落山时,武统过来说:“世子,我们马上要进江都郡了,是不是要重新布置一下?”

济度想了想,点了点头,不一会,众人都改了骑装,换了寻常汉人家的衣着,济度头上戴了一顶帽子,他本来眉清目秀,换了一身的汉装,多了几分文气,更显了几分飘逸,我做书童装扮,紧跟在他身后,武统一身短装,俨然就是富家汉人的普通护院。

我们进了江都郡,江都郡是明时的大县,人口繁华,当初多尔衮南下,江都郡郡守不战而降,所以郡中并没有受到多少破坏。

我们一行人多,虽然入乡随俗改换了装束,但是从进城起,仍然有不少人侧目,不过有武统等人在一边,倒了无人敢贸然靠近。

来到了一家客栈,武统先进去打理一切,安置妥当后,我与济度这才进去,进去时,恰逢一白衣公子出来,那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眉目飘逸灵动,有一种说不出的秀美。我自幼在盛京长大,从没有见过这般灵动秀美的男子,他甚至比女人还要美上几分,不由觉得稀奇,遂多看了几眼。

那男子看见我,秀眉也轻轻一挑,似在沉思什么。

“咳——”济度轻咳一声,满脸不悦的插进我与那男子中间,我这才回过神来,跟着他进去,进去后,再回头,那白衣人仍在客栈门口站着,见我回头看他,遂轻轻点头微笑,眸子十分温暖和煦。

我不由得一惊,这人好生面熟啊!

第二十三章 异样

武统包下客栈单独的一座院落,打点好一切后,我们各自歇下。许是心中有事的缘故,我总也睡不沉,听得院中风起叶落,秋虫呢喃,人辗转反侧,夜深沉了,方朦朦胧胧睡去。

又是噩梦连连,像看电影似的,见到那战场上风沙迷面,喊杀震天,我一个人在里面穿梭,心里茫然且恐惧,一个面孔一个面孔的看去,却总不见多铎与桑宁。

惶恐愈深,睡意又消散了几分,朦朦胧胧的,听见窗咯吱一声轻响,夜间的凉风袭身,是窗被风吹开了,我知道,却不愿起身,可心里又不踏实,半掀了眼皮,看去,顿时心里一骇。窗前正站了一个黑影,窗外的月亮在他身后印照着,使得黑衣人的眼睛分外晶亮。

我猛然坐起,“谁——”

但见那黑影似燕子般嗖的一声从窗户里飞了出去,窗门打开,轻轻摇晃。

济度猛然推开门,顺着我吃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