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看门的说:“你们都记住了!不许放一个人进来!进来一个我就打断你们的腿——”说完了,就朝我和岳乐追过来,边追边喊:“岳乐,你给我站住——”
我和岳乐在郑亲王府没跑多久,就看见努格尔正拧了桑宁的耳朵往前拖着走,桑宁边挣扎着边在大吼大叫:“我不去!我就不去!我没有做错——”
到底是努格尔劲大,桑宁被拖进了郑亲王府的大厅,我和岳乐进来的时候,桑宁正被扔在地上,坐在那里揉自己的耳朵,边揉边痛的嘘嘘直叫,丝毫不觉这里是的郑亲王府。
他的耳朵已经被拧出血了,我忙拿出绢子给他裹上。
桑宁往衣服上蹭蹭手上的血迹,对我说:“珊瑚,没事!哥死不了的,别裹了!不就一耳朵吗?掉了我还有一只呢!”
我不知道是该笑好还是该哭,他明明伤的重,还在说风凉话,只哀怨的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把他的耳朵给包裹了一下。
努格尔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他听完桑宁的话,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桑宁便骂:“你这个孽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我惹是生非!打死你了才好——”
桑宁昂着头叫道:“你有种,你打死我啊!反正你从来就没有拿我当儿子看!”
努格尔听了这话,举着巴掌就要过来扇人,还好岳乐在一边拉住了他。
这两人碰到一处,不是大吵就小闹,我已经见惯了,只是在别人的的家里,在岳乐面前,我还是觉得脸红,按住要起来的桑宁,冲他忍不住吼道:“哥,你少说几句!行不行?”
桑宁看了我一眼,终是坐下了,不再理会努格尔的唠叨。
济度也进来,看见桑宁在地上蹲坐着,二话没说,举起鞭子就是一抽。我和桑宁一时始料未及,桑宁重重挨了一鞭,那鞭子是加了倒刺的,顿时桑宁痛的哇哇直叫。
济度还待再抽一鞭,我一把夺下他手中的鞭子,脸都气得烫了,不过瞧着他诧异看我时的清澈如水的眼睛,终是忍住了,没有还他一鞭,只把鞭子重重的扔到地上,冷看他,慎重的说:“你若再敢打桑宁一下,我一定还你十下!”
许是从来没有被人这样重说过,济度的眼里瞬时蒙上了一层水蒸气,不过那水珠子到底没有掉下来,只是像气得不行似的,胸激烈的起伏。良久,他才突然出声:“阿玛!额娘!有人欺负我——”声大且凄厉。
我吓了一跳,这孩子终归是富贵人家,这点话都承受不了?反应这么猛烈。
济度话音刚落,大厅门口便想起了一个和煦如风的声音。
“我的小祖宗,谁欺负你了?”这声音里包含着百般的宠溺。
我匆匆看了一眼,赶紧把头低下了。不过,所来的俩人的身影还是落到脑海。那三十来岁,略显肥胖,留着短胡须,但看起来依旧威严十足应该就是郑亲王济尔哈朗了,与他同来的那位满身珠翠,模样俏丽,有几分面熟的应该就是郑亲王济尔哈朗的侧福晋,济度的额娘了。
果不假,济度看见了来人,马上跑过去诉苦:“阿玛,额娘,他们欺负我!”
济尔哈朗哈哈一笑,倒没有说什么,那女子却蹲下来,扯了扯济度的衣服,笑着温柔地问:“是吗?有谁欺负你呢!”
我抬头略看了一眼,那济度正虎视眈眈的看着我,我料想他就要说出我了,谁知他手指一转,偏指向桑宁:“是他!桑宁欺负我!”又继续向上指向努格尔和岳乐:“还有他们,他们也欺负我!”
他人人都控诉了,唯独没有指我,我一头雾水,实在不知这娇蛮的小主到底在唱哪出?
济尔哈朗在上位坐下了,他那福晋牵着济度坐在旁边,坐定了之后,他才闲闲散散的打量我们。先是岳乐,他很是诧异:“这不是岳乐吗?你怎么跟着来的?”
岳乐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称呼说:“叔王!婶婶!我是和努格尔老师一起来的。”
努格尔上前一步,指着桑宁说:“王爷,今天,我把这孽子给找来了!要如何落?但凭王爷一句话!努格尔绝无二言!”
桑宁偏站了起来,大声说:“我有没有做错事!凭什么落我?”
我心里一哆嗦,赶紧拉他的衣角,暗示他赶紧跪下。这王府大院的人再好的脾气和性子也是受不了平民们的反抗和藐视的,桑宁如此倔强,只怕把事情越闹越糟。
果然,大厅里突然静默了。
良久,坐在济尔哈朗旁边的济度叫道:“你打断了我哥哥的胳膊!这就是做错了!我也要打断你一只胳膊!”
桑宁把头一昂,说:“是他骂人在先!”
“哼!”济度冷哼一声,说:“谁听见我哥骂人的?没人听见!大家都看见你在打人!”
“你——”桑宁一愣,继续争辩:“富尔敦也打人了!他把我的眼睛差点抠瞎了!况且,也是他手下的人先动的手!凭什么你们王府的人就可以不讲理的——”
桑宁说着,不料努格尔突然一巴掌扇来,他始料未及,转了一个圈,方才跌坐到地上。努格尔打完了,指了桑宁骂:“你这个孽子,还在狡辩,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待到还要打时,被岳乐紧紧的抱住了。
我心里正一团乱糟糟的,突然耳边响起一阵轻笑。
“这里怎么这么热闹啊?”有人边笑着边走了进来,声音里有几分诙谐,又有几分调侃。
谁这么大胆,敢在郑亲王的面前这般无礼?我诧异了,回头一看,不觉呆住了。
第十七章 多铎
来人两个,一个是鄂硕,另一个约莫二十六七岁的光景,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幽暗深邃的冰眸子,显得狂野不羁,邪魅而充满诱惑,他轻笑着,嘴角轻扬。可我觉得这人笑虽笑着,可深看进眼底,却没有觉一丝的笑意。
来人这眼神好生熟悉,平白无故的,我心里突起一阵揪痛。
一见来人,济尔哈朗原本生硬的脸突然松开来,堆满了笑,他身边的福晋也笑着站了起来,济尔哈朗笑着下坐迎接。“老十五,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他边说着,边将来人迎上桌。
岳乐和济度也规规矩矩的称呼一声:“十五叔!”。济度叫完了,便老老实实的站到一边去。那福晋赶紧叫人上茶水伺候。
老十五?那他应该就是多铎了。我心里知道,只是想不明白,这多铎的眼神怎么这么熟悉?我有在什么时候见过他吗?还有,我心里突起的波澜是为何?
我仍是跪着,心底却波澜百起。
多铎笑着坐下了,四下看了看,眼光在跪着的我和桑宁身上停留片刻,便笑了说:“这还跪着做什么?也不嫌腿酸,都起来吧。”
那济尔哈朗也随即笑了说:“快都起来吧!我这人最烦就是来这一套了。”
我和桑宁依言站了起来,许是从没有跪过,跪着时不觉得,起来了方才感觉膝盖处酸痛难耐。我知道董鄂即属正白旗的,而多铎是正白旗的旗主,时下正是多尔衮兄弟权盛之际,连皇太极都要顾忌他们几分,更别说济尔哈朗了。鄂硕搬了多铎来,八成是来说情的,这下桑宁的一只胳膊算是保住了。
多铎歪坐着,看着我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光只脸上带了笑。良久,也有又是出声一笑,说:“努格尔,这么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化这么大?”
多铎进来时,努格尔一直静默着,表情分外恭敬,这时,听多铎问话,才上前了,行了一个单膝跪礼,开口哽咽说了一声“王爷——”,再无任何声音了。
“行了!行了,你现在又不在军中任职,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多铎嘴角含着笑说。
努格尔只得站起来。
多铎又问济尔哈朗:“方才你们在说什么?闹的这么热闹,我在门口都听见了。”
努格尔又赶忙跪下说:“王爷,这都是我这孽子——”他指了指桑宁,“他在校场打断了大世子富尔敦的胳膊!我今天带了他来,是想请郑亲王落的。”
“是吗?富尔敦的手胳膊折了?”多铎问。
济尔哈朗一脸难色,说:“可不是,还在床上躺着呢!”
“请了太医没有?几时可以好?”多铎又问。
“请了。请的正是宫里最善接骨的黄太医,黄太医说,这没有三两月,怕是出不了门。”济尔哈朗叹了一口气说。
“十五叔!”济度突然插嘴了,“富尔敦的胳膊是桑宁打断的!”说完,就对桑宁怒目以视。
桑宁一听,跳了起来,说:“那也是富尔敦打人在先!他还骂人呢!”
“呵呵——”多铎笑起来了,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桑宁,“富尔敦骂你了?他怎么骂你来着?”
“他,他倒没有骂我——”桑宁偷偷看了鄂硕一眼,鄂硕陪着多铎,一点表情也没有,像浑然不认识他似的。桑宁继续说:“他骂的是巴图尔,骂他又傻又笨,还骂婶娘了。我和巴图尔是兄弟,骂他就是骂我,我自然容不得!”
“好!”多铎听了突然拍掌叫好,“咱们大清男儿就要有如此豪气义气!”
一边的济尔哈朗脸色变了变。多铎又笑着转向济尔哈朗说:“二哥,看这小子的模样,有没有点像咱们小时候?”
济尔哈朗一愣。
多铎笑着说:“老二,我可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打破了我的头,我哭着像父汗告状,父汗不仅没有责怪你,还夸你马骑得好,箭也射得好,还叫向你多学习来着呢!”
济尔哈朗哈哈笑起来,说:“是啊!是啊!那次你小子心里还挺不服气的,硬是要和我比一比呢!结果旧伤未好,还把腿给摔了,硬是在炕上躺了足足三月才下床。”
多铎笑起来,声音清悦,“是啊,自那以后,我可是再也不敢惹你了!哎哟,转眼,咱们都带兵出征了。你说咱们那小时候和他们比谁更能闯祸?”
济尔哈朗笑着说:“要论能闯祸,谁能比得上你和多尔衮兄弟俩啊?”
多铎哈哈笑了说:“你也不差啊!”
两人都开怀笑起来,多铎看了努格尔一眼,说:“好了!努格尔,你也别老板着脸了。桑宁这小子,我瞧着顺眼极了,改天他兵考过了,叫他到我那里来吧。”
努格尔忍不住面露喜色,跪下说:“是,王爷——”又看了济尔哈朗一眼,拉了桑宁跪下说:“你这个孽子,还不求王爷恕罪?”
济尔哈朗笑了说:“得了,起来吧,到底还是个孩子,哪能不闯祸?”
努格尔这才放心起来。我也松了口气。这在小人物天大的事情,换到了这些王子贝勒眼里,就成了儿时的趣事了,轻轻松松就句话就解决了。
“阿玛!”济尔哈朗旁边的济度不满意了,大声嚷道:“不能这样就放过了桑宁!”
我瞧着他原本极不顺眼,这个时候见他还横添一杠,忍不住对他回嘴道:“那你想怎么样?是不是也要打断我哥的胳膊才行?”
济度还要说什么,瞧了瞧似笑非笑的多铎,终是没有说出口。
多铎看了看济度,又看看我,笑了说:“这丫头是谁?嘴倒是伶俐的很。”
旁边济尔哈朗的福晋拿绢子掩嘴轻笑了说:“王爷,这丫头我可是知道的,说起来也真是有趣,她啊,是努格尔的小女儿,和咱济度一天生的,小时候还抢过奶喝了!转眼啊,都这么大,都成一小美人了。”
她说笑着,还牵了我上前,和济度比划了一下身高。那济度营养好,自然比我高些,壮些,喜得她眉开眼笑的。
济度听说我们儿时的事情,张大了眼睛瞪着我半天,突然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哎,你叫珊瑚对不对?你瞧见没有?我比你高,你以后得听我的。”
我懒得理他。
“额娘!”济度又开口了,“我也要到董鄂的汉学堂去读书!”
“不行!”我冲口而出。
开玩笑,这小子要来,董鄂学堂不炸锅才怪了!他一看就知道是个相当能惹事的主。
“为什么?”济度叫道。
“咱们董鄂的汉学堂是不收外姓子弟的。”我说。
济度指了岳乐说:“他也姓爱新觉罗的,怎么就能在董鄂学堂里?”
我正待要再寻理由,努格尔笑着说:“小世子,我这丫头不是这个意思。是我才识学浅,恐担负您!”
济度把头一昂,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就要到董鄂去读书!”
“这孩子!”济尔哈朗摇头,笑了说,“我不是才给你请了一位汉教老师吗?”
“哼!”济度冷哼一声,说,“那个龚老头,满身酸气,他也配教我?我早把他撵走了!”
济尔哈朗摇头用手指敲了敲济度的额头,“龚老师怎么不配教你了?人家也是中过进士的!你这小子,净给我惹事,你说,你这一年给我撵走了几位老师?”
济度赶紧躲到他额娘身后,冲我们吐了吐舌头,脸上一丝惧意都没有,“那是他们都没用!教不了我,自然得撵走!咱们府上可不能供白吃白喝的废物——”
我暗叹一声,瞧,如此顽劣分子,可千万别到咱们学堂里来啊。
“你——”济尔哈朗气得两眼圆瞪,待要下手抓人,却被自己的福晋挡住了。
他的福晋一边护住济度,一边说:“王爷!王爷!既然济度想到努格尔老师那里学习,你就依了他吧,这终归不是什么坏事?兴许,他从此就改性子了呢!”
哼,俗话说,三岁看大,这济度若是能改了性子,太阳都能从西边升起了。我心里只盼这济尔哈朗一口回绝掉。
济尔哈朗为难的看看多铎,又看看努格尔,说:“你看看这兔崽子——,哎,看样子,只有麻烦努格尔老师了。”
我心里一片灰暗。
努格尔赶紧诚惶诚恐地说:“王爷,您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世子若是想来董鄂,只管来便是了,我只恐没有本事教世子。”
济尔哈朗笑着说:“努格尔老师,你也别谦虚了。既然岳乐这小子都是你的门下弟子,你还有什么好谦虚的。我可素闻岳乐是咱小一辈中数一数二的人才。”
一边的岳乐红着脸,笑着说:“叔王,你就别笑话侄儿了。”
济尔哈朗说:“我这可说的是大实话啊,连皇上都这么说了。听说,你这次校考又拔尖了?好小子,不赖嘛!”
岳乐红了脸笑。
真看不出,这岳乐平日总喜欢舞文弄墨的,我一直以为他文科极好,想不到他武功更是深藏不露啊。他见我斜了眼笑看他,对我挑了挑眉,随后,又低下了头。
“好了!济度这上学一事就这么定了!”济尔哈朗笑着说:“老十五,今日来了,可不许早走了,好歹也要陪我喝个痛快!”又对鄂硕和努格尔说:“你们也不许走!一起喝一杯。”
济尔哈朗带了多铎,鄂硕,努格尔去喝酒了,我们几个小孩便交由济度的额娘照顾。在大人物府上拘束多,加上我和桑宁对济度实在看不过,早早寻了个理由要回家了,岳乐也随后告辞了。
出了郑亲王府门,我们立刻被一群董鄂子弟包围,他们脸上都是担忧的表情,被叽叽喳喳询问一通后,又看到我们确实完好无损,大伙这才欢悦起来,像打了大胜仗似的,拥簇着我们回家。
第十八章 海燕
一上午就这么混过了,到了下午,还是没有老师,学校里基本上是无政府状态,大伙商量着要去岳乐家玩,馨竹一小丫头也跟着凑热闹,也要去。
我仍是不去的。敏贝勒府上到底跟皇权中心近些,那种是非之地离得越远越好。
馨竹一脸失望,我不去,她一个女孩儿终是不方便去,于是就眼巴巴的看着桑宁,百般不舍。
岳乐笑了说:“珊瑚,还是去吧!我家又没吃人的老虎。再说了,我有一个妹妹,与你也差不多大,你还见过她呢。她早就要我带你到我家玩了,去了你一定不会觉得无聊的。”
我有些心动了。不过转念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说:“我实在有事,不去了。要不,你们带了馨竹去吧。”
他们见我这般坚持,于是不再相邀。桑宁骑了马带着馨竹,一大帮子小孩们浩浩荡荡离开。我一个人回家,躲在屋里百~万\小!说。到了晚上,桑宁等人还是没有回来,估计是又玩得忘形了。努格尔也没有回家。海燕做了几个小菜,我们俩吃了,早早得上了床。
还是和以往一样,我偎在床上,海燕坐在旁边给努格尔做冬鞋,两人漫无天际的闲聊。
听见了敲门声,海燕去开门。红日在门口冲我笑了笑,却没有进门,拉了海燕到院子里说话。
我觉得奇怪。这俩丫头说话一向都是不避着我的,今日竟来这一套了!好啊,你们不让我听,我偏听。我也偷下床,躲在窗边听她们俩说话。
院子里,红日抿着嘴笑,因为又有了身子,她比以前胖了不少。
海燕轻推了她一下,笑着说:“死丫头,叫我出来做什么?闹的这般神秘。”
“你知道今晚上有谁去找咱们太太了吗?”红日神秘得笑着说。
“谁?”
“巴都老爷!”红日说,“他今日是想找太太帮忙提亲的。你知道巴都老爷想迎娶谁吗?”
我吃了一惊,这巴都我知道,他是鄂硕的堂弟,今年二十六了,生得也是一表人才的,平时也常来找努格尔讨教一些汉人的学问,听说在军营里也深得多铎欣赏,今年又得了佐领一职,算起来也是董鄂一族里很有前途的人物了。只是——他府上已经有了一位太太了,那海燕嫁了过去算什么?
海燕在我们家,名义上是下人,其实我们家的一应事物大半都是她做主的,至于努格尔,他是鲜少过问家里的这些琐碎的事的。
一个汉人仆女被一佐领老爷看上了,最多也就是一个妾而已。我心里一阵冰凉。
“谁啊?”海燕淡淡的问。
红日瞟了海燕一眼,抿着嘴笑了一会,说:“还装呢?是不是要我称呼你一声姨太太啊?”
海燕低下头,把玩着胸前的头,闷了一会,才说:“我不嫁!凭他是谁,我都不嫁!”
红日收了笑,叹了口气,说:“这个时候,你还在跟我说气话!你那些心事,我还能不明白?这些年了,他若心里有你,早就收你了!唉——”
海燕仍是低了头,脸色默默的。
红日又叹了一口气,牵了海燕的手,说:“你死心吧!你那老爷心里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人,她没有了,他也跟着去了,剩下的就只是一个空壳而已。唉,海燕,你自个说说,这些年来,你推了多少人?莫不成,你打算一辈子不嫁人了?”
“我——”海燕说,声音萧条寂寞,“没人要,我就一辈子不嫁了,我——,我就一门心事带珊瑚——”
“唉!珊瑚终归要长大,要嫁人的,到那时你要怎么去?也随她嫁了过去吗?我劝你,也到了该为自己找挑出路了。”红日轻声说,“你这些年不嫁人,这周围的人看你的眼神都透着怪异,你难道不觉得吗?今日,我也不是来做说客的,实在看不得你再糊涂下去了。这巴都老爷我想你也知道的,他虽然有了一个太太,可是那主的打生了吴良阿之后,身子骨就不行了,一直躺着,就这样人,巴都老爷仍是没有纳小,足见他不是个薄情的人。他府上的下人也都夸主子仁厚。今日,巴都老爷当了太太的面说了,只要你许了,嫁过去就是姨太太的身份!日后,你上头的那位若是没了,你又得了一男半女的,扶正不是早晚的事?”
海燕仍是不吭声。
红日叹口气,放开她的手,说:“你呀,好好想想我今日说的话吧!估计太太明日会问你的意思的!到时候可别像现在,只顾着做闷葫芦。我要回了。”红日摇了摇头,临出门,又嘱咐一声,“好好想我今日说得话。”
红日走了,海燕一个人又在院子里站了一会,这才慢悠悠的走进来。我浑当是没有听见这事似的,自顾自百~万\小!说,偷眼瞧海燕,她拿着鞋帮子,了一会呆,落针时立刻一阵痛呼,针扎到自个的手。
唉,瞧她那心思——
也是,说起来,海燕和红日差不多大,如今红日都快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可海燕还是一个人。照如今这规矩,女孩约莫十三四岁就要嫁人,海燕都快二十了,还没有婆家。也不是没有提亲,这丫头长得清秀可人,待人又和气,做事又沉稳,董鄂不知有多少年轻的人看着,佟氏也跟她说了好几个人,无奈她都不点头,直到最近,她年纪慢慢大了,提亲的这才少些了。她平时那点心事我看在眼里,又何尝不知?只是这感情岂是能勉强的,努格尔的心里除了我娘再是容不了任何女人了。
起初我也认为,兴许时间长了,努格尔对我娘的想念会慢慢的淡下来,海燕与他在一起时间长了,感情自会慢慢地培养起来的,可是这世上就是有那种痴人,哪怕只剩下了想念,他也能天长地久。
可是海燕嫁巴都——?唉,可是除了巴都,海燕又能许谁?董鄂里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都是孩子他爹了。当真一生不嫁吗?一个人的孤独,一个人的寂寞,落在别人眼里总透着怪异的,岂不论自己受不受得了,光外界的眼神和口水都足以淹没一个人。这事落到如今这大清朝更是如此境况。
第十九章 约定
我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慢慢入睡了。兴许是睡前想得过多了,明明是睡着了,偏又感觉是醒着的,明明是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却也知道海燕在呆,什么时候上的床,在床上翻了一个又一个的身。
又听到了那歌声了,相思字,空盈幅。相思意,何时足?滴罗襟点点,泪珠盈掬。芳草不迷行客路,垂杨只碍离人目。最苦是、立尽月黄昏,栏干曲——
我知道又是做梦了,不过还是走了过去。那长廊的尽头,还是她在唱歌。我安静地听了一会,只觉得心里雾茫茫,凄迷一片。
一曲毕,她回头,还是倾城倾国的颜色,满目的哀伤,对我一笑,开口说道:“你可别忘了咱们的约定!”
约定?我与她的?我一愣,脑海像突现一阵闪电,我猛地张开眼睛,眼前平顶的纱帐飞扬,梦是醒了,可那倾城倾国的容颜和满目的哀伤却仿佛就在眼前。
约定?我与她的?我分明从不曾见过她,何来与她的约定?可是为什么我心里总觉得有这么一件事似的?
这女子到底是谁?我为什么对她毫无陌生感?我瞪大眼睛望着帐顶,再无睡意了。看看床边,海燕也不在,这么晚了,她出去做什么?想及红日的话,我还是放心不下,也下了床,看见努格尔的屋里尚有灯光,就朝那里走去。
海燕果然在努格尔屋里。我迟疑了一会,还是没有推门进去,只在门口听里面的动静,还好,努格尔屋的窗是开着的。
努格尔又喝多了,鞋也没有脱,就歪躺在床上。海燕打了水,替他脱了鞋,泡了脚。沉睡的努格尔被人惊动了,翻了一个身,啪的一声,怀里掉出一东西。海燕把那东西拾了起来,突然呆住了。
我从窗里看去,依稀看见那是我娘的牌位,心里也是一震。
落了东西,努格尔半睡半醒中闭了眼睛,伸了手在地上摩挲,嘴里还唤着,蓝儿,蓝儿——
海燕把我娘的牌位放进他手中,他这才安了心,抱紧那牌位,在脸上摩挲,叫了一声,“蓝儿——”,便又转头睡去。
海燕忍不住了,掩了嘴哭起来。
我望着蹲在墙角的海燕,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一个人对一个人,爱已逝,活着的如行尸走肉,思绪在她死时已死,浑然不觉有另一人痴痴的恋着。死了的空,活着的苦,恋着的人痛。这三角如何得解?似乎只有不恋不想了才最轻松,可是无论男人女人私心处总向往有一种纯纯的感情,尤其是女人,愿得一人,白不相离,都这么想,这么希望着。
痴痴如海燕,如努格尔,也如我——
往事突如潮涌,我突然忆起一些本忘记的一些事情。
原来我知道自己突张开眼睛时看到的瞬间,明白了所谓的转世,其实在转世之前还生过一些事情的,譬如我是如何死的,为何时空倒转投胎的。
我是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一瞬间的惊慌之后,便是迷茫了,其实死亡并不是相像中的那般痛苦,我几乎没有觉得痛楚,看着家人抢天呼地的痛苦,我竟是没有感觉,脑海里翻腾的只是:我竟然死了,我竟然死了!我竟然死了!
完全是没有料到的,我才二十五岁,花一样的年华,一直以来只是读书,做梦,读书,再做梦,总觉得以后还有很久很久,没料到就这么死了,没有以后了,当真是没有以后了。
所以初时很迷茫,后来就觉得不甘了。我才二十五岁,我才过二十五年的光阴,匆匆的,这世间还来不及看够,甚至——还不曾爱过!
是啊,我总想着以后会有人爱我的,很爱很爱,俩人结婚,生子,白头偕老,只是想,总在想。谁知竟这么死了,没有以后了!
不甘啊,我还没有爱过呢!
身边白影飘飘,都是些新死的往死的魂魄,我自暗暗神伤,突然就听到了那歌声。
敲碎离愁,纱窗外、风摇翠竹。
人去后、吹箫声断,倚楼人独。
满眼不堪三月暮,举头已觉千山绿。
但试将、一纸寄来书,从头读。
相思字,空盈幅。相思意,何时足?
滴罗襟点点,泪珠盈掬。
芳草不迷行客路,垂杨只碍离人目。
最苦是、立尽月黄昏,栏干曲。
曲调缠绵悠扬,我忍不住停下来听,越听心里越伤。每人都爱过痛过,都有故事,独我没有。
不甘啊。
那唱曲的女子回了头,白衣飘飘,容颜倾城,却满目哀伤。她叹了一口气问我:“你也舍不得吗?”
我摇摇头,说:“我不是舍不得,只是有些不甘。”
“不甘?”她扬眉。
“是啊。不甘,我就这么死了,甚至还来不及爱过。”
“爱?!”她嘲讽的笑笑,“爱其实很伤人的。”
我深吸一口气,道:“哪怕被爱伤体无完肤了,我也愿意爱一场。”
她盯着我看,那脸颊边的红泪痣娇艳欲滴,“你当真如何希望爱一场吗?”
我点了点头,“是!至死不悔!”
“好一个痴人!”她笑,眼里却看不出丝毫笑意,“我可以让你心愿得成。”
我一愣。
“但你也需帮我做一件事情!”她又说,“帮我照顾一个人,让他一生不再孤独。”
“谁?”我问。
“你见到自会知道的。”她低低地说。
记起来了,原来那奈何桥的边的作弊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有预谋的,在我喝那忘川水时,有人叫住孟婆,所以我才偷了一世的记忆,转了生。
原来如此。
我与人——,不,应该是魂,有了约定,她许我爱一场,我替他照顾一人。
一个人站在檐下,不知道多久了,直到天上落了雨,掉到脖子里,冰凉一片,才感觉脚已经麻木了。
我这才转身回屋。过了一会,海燕也进屋了。
第二十章 乌云珠
第二天起床时,我看见海燕的枕头湿了大半,她却像浑然没事似的,还是忙着给我们做早点,收屋子。桑宁还没有吃完,但看见努格尔进来了,扔了筷子就走了。努格尔看了看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坐下来吃饭。
吃完了饭,努格尔带着我上董鄂学堂,老远了,我回头,仍是看见海燕依在门边望着我们。到了学堂门口,远远就看见一大帮子人堆在校门口。走近了看清楚是桑宁领了好几个董鄂的学生堵在校门口,不让济度等人进去,两帮人马对持着。
济度带了两个约莫十来岁伴和一只小牛犊般大小的狗,正在和桑宁吵。
那济度一见到努格尔,连忙跑过来告状说:“努格尔老师,你不是许我在这里上学吗?桑宁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桑宁把头昂到一边,斜靠着大门,浑然不看努格尔,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努格尔看桑宁那样子,立刻脸色变了,过去提了他的衣领就摔到门里面了,还喝道:“你这个孽子,还不给我滚进去!”
桑宁后退好几步,方才站稳了,满脸的怨恨,瞪了努格尔和济度各一眼,不过还是没有过来理论。我赶紧过去扶住了他,唤了一声:“哥——”,忙把他被努格尔揪得歪斜的衣服扯正,暗示他赶紧进去。
他耸了肩,摇头晃脑的进去的,满脸的不屑。旁边的一众董鄂子弟也无趣纷纷的进到教室里。我随在后面,在经过济度,实在忍不住了,暗地里恨恨的踩了他一脚。
这小子实在是太讨厌了。
济度疼得抱了脚呼痛连连,他身边的俩小狗腿立刻要冲过来理论,济度伸手挡住了他们。
我横了他一眼,才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呢。
进到教室,坐好了,那济度才一蹩一蹩和努格尔进来。努格尔看看他的个头,估摸着要给他安排一个座位。
“老师!”那济度突然叫道,“我要坐那里!”他指了指我的同桌馨竹的位置,“我个头小,坐在后面看不到!”
我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真是霸道!
馨竹也不满意了,撇着嘴说:“你没看见我坐在这里吗?”
济度一脸的傲气,指了指馨竹,说:“你,后面去!”
后面的桑宁哗啦一下站起来,喝道:“济度,你小子再跩,小心我揍你!”
努格尔把手上的书本啪得一声摔在桌上,叫道:“都给我坐下来!”
桑宁不情愿的坐下来。
努格尔又说了:“馨竹,你到后面一排去吧。”
馨竹眼圈都红了,眼泪在眶里打了个转,终是没有流下来,默默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搬到了桑宁的前面空座上。我心里一哽,也站起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搬到了馨竹的旁边。
“哎——”济度叫道,“董鄂&p;:8226:珊瑚,你做什么去?我又没有让你走!”
我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说:“我才不想跟你同桌呢!”
“你——”济度气得小脸红通通的,却不知道说什么好,看了努格尔一眼,后也是一脸无奈,他只得气呼呼的跑到座位旁坐下来,他那牛犊般大小的狗赫然蹲在他旁边的座位上,成了他的同桌。
努格尔看了那狗一眼,喉结动了动,却没有出声音来。济度的俩个狗腿也都找了个位置坐下。
上课了。
那济度脾气虽坏,但是上课还是蛮老实的,不东张西望,也不交头接耳,他那狗也规规矩矩的蹲在座位上吐着舌头,虎视眈眈的盯着努格尔。
孩子终归是孩子,一开始董鄂的子弟都不跟济度说话来往,可半天下来都顶不过对那狗的好奇,都纷纷围过来,看那狗,摸摸狗毛,拉拉耳朵。那狗也甚是好脾气,被这么作弄,也是不咬不叫的,顶多就是看看济度,闷哼两声。
教室的前面成了狗的的天下,教室的后面还是桑宁的地盘,我们几个人浑当没有看见前面的热络似的,还是一如既往的百~万\小!说写字说话。
放学了,巴图尔的额娘吩咐红日请我们过府吃饭,我们几个孩子很快的吃完了,都闪到一边玩去。李郁因为胎儿的月份大了,没有上席。席上就剩了佟氏和两个大男人,海燕和红日立在一边。我瞧见红日偷偷递了一个眼神给海燕,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下里要谈的八成就是海燕的亲事了,我走开来。
果然不假,海燕的亲事订下来了,冬月底就要嫁到巴都老爷的佐领府了,嫁过去算是姨太太的身份。
半个月后,巴都的聘礼送到我们家。在出嫁前的这些日子里,海燕一直在忙碌着,忙着给我做衣服,冬天的,夏天的,今年的,明年的,后年的,忙着给努格尔做衣服做鞋子,也是冬天的夏天的一大堆,倒是自己的事丝毫没有放到心上。
这年的冬天,我的心情就如天气般清冷无比。
有些事情除了感伤,似乎再无其他的能力了。
海燕出嫁后没几天,李郁的女儿,历史上那位大名鼎鼎的董鄂妃就出生。
李郁是夜里生产的,而且生产的过程很不顺利,清晨动的产,次日凌晨孩子方才落地,鄂硕府邸彻夜灯明。
第二天,我顶不过自己好奇心,拉了馨竹从后门进到鄂硕府邸就偷看将来传说中的绝世佳人,无奈李郁房前总是人来人往,房里密封的严严实实,连一丝风都难以钻进去,我们自然什么也没有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