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
等到满月了,请满月酒,李郁方才抱了孩子出来了。
瞧着那粉嘟嘟的睡着了的小婴儿,我有些失望,原来这就是将来的董鄂妃了,怎么和天底下所有的孩子差不多?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后来再一想,所谓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兴许这小婴儿长大了就变美了呢?
我觉对于这个小婴儿不仅我有些失望,连李郁都不怎么高兴,笑里带着几丝不容觉察的失落。反倒是鄂硕和佟氏,高兴的很。转念一想我就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了,不就是重男轻女嘛。
他们若是知道了这婴儿的将来,只怕是羡慕都来不及吧。
李郁是汉人,娘家又不在附近,她素来又不喜欢与那些满人女子打交道,所以满月席上几乎没有她的客人,除了董鄂一族的人,剩下的就是佟氏娘家的人。我瞧着他们也高兴的很,趁主人分神时,几个佟氏一族的女人在角落里小声的嘀咕。
“这小格格长得好像不怎么像大人,像她娘要多些——”
“可不是呢?和她娘一样,将来八成也是妖精呢,瞧瞧那小脸小眉,哪有咱们巴图尔生得大气?哎哟,你们看看,这丫头的人中怎么这么短?”
“啊,我听说这人中短是要养不大的——”
“是啊,是啊,我瞧着这丫头就是个短命的像哦——”
她们还在那里边说边笑,恰逢鄂硕和李郁恰好走过,鄂硕重重的咳了一声,那些个女人方才住了嘴,飞快地散开来。这下,鄂硕的脸色变得阴沉不定,李郁的脸色变得雪一样的白。
那孩子人中短吗?我仔细瞧了瞧,却实在看不出哪里短了。不过,关于董鄂妃的寿命,那些佟氏一族的女人们倒是说对了。
满月后,鄂硕给女儿取名乌云珠。
乌云珠满语就是九十的意思,这里面有了祈祷高寿的含义。想来鄂硕对那些女人的话是放到心上了。
第二十一章 如玉少年
日子又如从前一般了,过完了年,董鄂的大部分男人都随着正白旗的旗主豫亲王多铎南征了,鄂硕和巴都都有军职在身,自然也在其中。
董鄂的宗室学堂还是和从前一样,是孩子们的天堂。所不同的是,现在的学堂的孩子开始了分帮分派了,一派以济度为主,一派以桑宁为主。
济度初到董鄂入学时,董鄂的孩子是一致对外的,可是人家到底家世显赫,今天带个稀奇玩意,明日带个古怪吃的,孩子总归是孩子,哪里受得了这么多的诱惑?再加上多多少少又受到家长的影响,结果半年下来,董鄂的子弟们不仅欣然接受他了,还渐渐形成了以他为中心的济度一派。
始终不改初衷的就剩下了桑宁,我,馨竹,巴图尔,佟少彦,吉布等人,我们抱着老死不相来往的心态冷冷注视济度等人。
至于岳乐,他待哪派都和气的很,看不出他是归属哪一派的。不过,私底下我还是认为,岳乐跟我们亲些,他看着我们笑时,总是两眼亮晶晶的,分外和煦,和济度等人说话时,虽然也是温和的,但是眼睛里却是生疏客气的很。
混在这群孩子里,我的日子如春天的油菜花一样灿烂。当然,如果没有济度的话,我的生活可能会更美好一些。那小子摆明了就是我的仇人,从刚开始就不停的找茬。不过说到底,这终是孩子们的一些不伤大雅的的故事,没有必要老记到心上的。
至于我期待的那场的少年天子的感情大戏,仍是沿着既定的轨迹在慢慢展。乌云珠出落的越来越漂亮,而且乖巧安静。至于她的母亲李郁,身体却是越来越差了,鄂硕府邸的南苑终日药香围绕,绵绵不绝。过完年,鄂硕出征了,府邸自然交由佟氏打理,她反倒是越变越好看了,三十多岁的女人,一改往日的沉闷的装扮,一身浅色而素雅的衣装,气质沉稳而优雅,仿佛经历了冬霜的雪梅,周身已经充满了成熟女人的韵味。
我渐渐的迷上了画画,其实我前世就学过国画,最擅长的就是山水画了,如今重新拾起,却不是为了寄情于山水,而是为了画一个女人。
梦里的那张倾城倾国的容颜。
我这人最烦得就是欠人了,我宁愿别人欠我的,也不喜欢我欠别人分毫。既然我与她有了约定,自然得认认真真的完成。只是她是谁?她到底要我照顾谁?我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梦里她说,我见到了,自然就知道了。我哪来得那么神?所以唯有知道她是谁,方才能知道我要照顾的那人是谁。
想来,她应该就是这个时代的人,画下了她的模样,四下问问,总归是有知道的。
也怪的很,自那日之后,那美女竟不在入梦了。所以她的印象,我只能凭记忆了。美人的肖像确实是画了不少,可一张一张的看来,总觉得不像。
学画画也只能像岳乐学习的,放眼整个董鄂学堂,也就只有他会画画。不过这小子也天才的很,居然骑马射箭,诗词字画,天文地理无一不通,无一不晓的,肚子的墨丝毫不输我。而且,人也好得很,对于我的要求一向都是有求必应,有应必答,爽快的不得了。
一天下午,阳光明媚,教室里的学生差不多都出去玩了,岳乐因为要教我画画,留了下来。阳光透过树缝照了进来,洒了一地斑白。岳乐在画,我扒在桌上看他画,他画画时的样子分外的凝重,一手握笔,另一手负于身后,一身月白色衣衫,阳光映照在他脸上身上,使得他如画中的翩翩佳公子一般耀目。我突然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这少年竟出落的这般英俊,眉目如画,玉树临风。而且长大了,再不是我想象的男孩子了。
我一时震住了,竟呆呆看得入神。
他抬起头,一笑,我心竟不由得停跳一拍。眼前这少年是长大了,连笑都充满了蛊惑。
“在看什么?这般入神。”他笑着问。
我歪着头,看着他,笑着说:“看你啊。”
“我?”他低头微微一笑,“那看出什么了没有?”
“嗯!看出来了。”我一本正经的说,“看出你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潇洒飘逸,清逸出尘,是个绝世无双,天下独一的大帅哥呢!”
他笑着扫了我一眼,淡淡地说:“净这瞎胡扯!”说完便低下了头,脸上微微泛出一丝红晕。
感情他是不好意思了,我瞅着他嘿嘿地笑,说:“我可不是瞎说的哦!你说你若再大些,那该是什么模样?”我又想起从前电视里看到安亲王的形象,那可与我面前这少年差的太远了,不由得笑了问:“岳乐哥哥,你若再长胖些,会是什么模样?”
他住了笔,装模作样的想了想,说:“长胖了?那不就是一个大胖猪了吗?”
“呵呵,”我笑着捉弄说,“可不是?我干脆就把这头大胖猪宰了,做菜吃!”
他笑着刮了一下我的鼻尖,说:“你呀!要学画画也不专心点,净在胡想些什么?”
我做了一个鬼脸,瞧着那砚里墨,心里一动,拿了手掌按下去,再突如其来的贴上他的脸,他的脸上立刻多了一块五颜六色的墨印,瞧着他原本俊俏的脸上多了这么一道滑稽的东西,我忍不住捧腹大笑。
他伸手往脸上摸了摸,摸出一手的墨汁,瞧着我,无可奈何的笑,放了笔,说:“珊瑚,你可真是越来越皮了!今日捉到你了,看我怎么罚你!”他说着,便伸手抓了过来,我尖叫着跳开。他干脆绕过桌子过来抓我,我笑着赶紧避开。一时间,两人开始围着桌子玩起了猫抓老鼠的游戏。
他腿长,自然是先抓住了我。一时的疯跑,我累得气喘吁吁的,被他抱着了放到桌上。教室里一时间恢复了安静,我只听见自己咚咚咚的激烈心跳。
“珊瑚。”岳乐突然低声唤我,语调透着怪异。
“嗯?”我笑着看他,“什么事啊?”边问边笑嘻嘻地往他脸上涂墨。
他望着我,也不拦,目光痴痴然,低低地说:“你快些长大!”
我一愣,遂住了手,这才现他的脸,他的表情无比的奇怪,尤其是那眼睛,似藏了千年的火焰似的,此时正熊熊地燃烧着。
“你快些长大!”他又低低地说了声,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抚上了我的脸,带着细微的颤抖。
我一时呆住了,心怦怦直跳,笑容来不及收回,硬生生地刹在脸上,作恶的手却如触电般的收回。
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小人影出现在门口,是济度进来了,他看到我们,也呆住了。过了一会儿,像是突然从惊愕中恢复过来了,脸涨得通红通红,“董鄂·珊瑚,你们在干什么?”他尖锐的大叫道。
我看到他,又愣住了。我何时又得罪这小祖宗了?他有必要看起来这么愤怒吗?
济度看起来很愤怒,很生气的样子,瞪着圆眼睛盯了我半天,又恨恨地看向岳乐,胸激烈的起伏着,突然放了手中狗的缰绳,指了岳乐凶狠地喝道:“咬他!快去咬了死他——”
那牛犊般大小平时温驯的狗突然恢复了野性,张大了血盆大嘴,闪电般得冲我们扑过来。
我尖叫一声,条件反射紧紧的搂住了岳乐的脖子。
第二十二章 新年
我尖叫一声,紧紧地抱住了岳乐的脖子。岳乐搂住我,突然一个转身,一脚踢向飞扑过来的恶犬,整套动作几乎在闪电般的瞬间完成。
那狗冲过得猛,被踢回去的也快,撞到墙后,翻了一个身,才踉踉跄跄的站住了。许是从来没有受到过这么大的反击,站稳后,它迟疑地看向济度,不知道是否该继续进攻。
踢飞了狗,岳乐才放我下来,看向济度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济度,你想干什么?”他喝道。
经过这么一番事故,教室外的玩耍的学生纷纷跑了进来看热闹,桑宁自然也带了他的那一帮子人冲了进来,一见到此种情景,黑脸怒气腾腾,走到济度面前,敲敲他的头,恶恨恨地说:“你小子是不是又欺负我妹妹了?”
济度猛地拉开他的手,说:“你们这些人都给我记着,迟早有一天,我会找你们算账的!”说完了,抓了狗的缰绳气呼呼的走了。
这一走就是半个月没有来上学,老实说,这半个月来,我心里总算忐忑不安的,生怕这小子又告家长了,那时可又是件大事了。还好,也许是长大的缘故,这小子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子喜欢动不动就告状,这次,郑亲王府的就没有过来找麻烦。
想来,他那一句“迟早有一天,我会找你们算账的!”的话是不会生了,孩子嘛,总归还是孩子,能有多少心眼?
半个月过去了,济度又来上学了,那头与形影相随的狗却没有再来,有同学问了,才知道那狗随他回去后,没几天就死了。
我心惊胆战的再看向济度,他丝毫看不出悲伤,好像死得那头不是他从来心爱的不得了的宠物。我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喜欢的快,忘得也自然快。
至于岳乐的那句“珊瑚,你快些长大!”使得我好几天都心神不宁,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孩子们之间会有早恋的可能?只是,这事儿怎么可能生在我和岳乐之间呢?如岳乐那样的一个少年,心事如明镜一般,他的眼界,如他笔下的字画,是注定了不凡的。而我,平平常常的一个人,平平淡淡的生活就足以心满。我们两个是不可能交叉的。我注定是旁观,他注定了是故事里的人。
几天来,我都忐忑不安的偷偷地注视着岳乐,他如从前一样,温润可亲,待谁都一样,丝毫看不出对我的特别。我终于放下心来。想来,他那日是一时心起罢了,希望我快些长大了,便可以与他们一同玩耍吧。
我把这件事很快就忘到脑后,日子又恢复了从前的宁静。转眼一年就又过完了。这年的新年与往年一样,桑宁除了吃饭睡觉,是很少归家的,努格尔还是泡在酒馆的时间多些。新年的第五天夜里,屋里依旧冷冷清清的,两个老妈子也都洗了睡了,我坐在灯下百~万\小!说,一边等着家里两个男人回家。
大门那边传来了敲门声,老宁头应了一声,急忙披了衣服去开门。我觉得奇怪,家里这两个男人今日归家怎么这么早,平时不到半夜里是不可能归家的,于是也跑到门口去看。
老宁头把门打开了,在门口问:“您,这是找谁?”
我听这声音不像是桑宁和努格尔回家的响动,便问道:“是谁啊?”
“珊瑚,是我。”一个清悦温雅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随着这声音,一袭白衣的岳乐站在门口的月光下。月色如水,白衣皎皎,站在门口的岳乐给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我愣了一会,方才笑着问:“岳乐?你来找我哥哥吗?”
他收回紧紧注视我的目光,眨了一下眼,说道:“哦,是,是啊,桑宁在家吗?”
不知道是月色的缘故,还是我感觉的偏差,平时温润雅致的岳乐今日看起来有几分手足失措和淡淡的忧伤。
我笑着说:“我哥哥不在家。”
“哦,桑宁不在啊。”他说着,手无意识的握了握,眼睛仍是看着我。
我瞧着他没有走的意思,便又说:“岳乐哥哥,你要不进来坐会?兴许我哥一会就回来了呢。”
“好啊!”他一口答应。
他随我进了屋,又问道:“珊瑚,家里就你一个人吗?老师也不在?”
“嗯。”我答应一声,给他倒了一杯茶。
他拿起我放在桌上的书,“你在百~万\小!说?”
我笑着点点头,“你要不要看?我去拿一本给你。”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说:“不用了,我,我就坐一会。”
我瞧着他神情有异,便依言坐下,陪他东西南北的说了一通,但总不见他眉间的忧伤散开,于是提议道:“岳乐,要不我们到外面走会去?”
他点头答应。
到了门外,才知道他原来是骑着马过来的。于是他牵了马和我一起走路,新年的大街上,月凉如水,鲜少见到人影,岳乐一人一马在后面,我在前面。月亮下,脚下的青石板路如画好的格子画,分外的清晰,我在上面跳着走,每跳几下,便回个头,触及的定然是岳乐如胶的目光,我笑,他也随着我笑。也许是月色的缘故,他的目光和他的笑使得我心如天空的云朵般轻盈。
跳了一会便累了,岳乐脱了他的披风垫到桥墩上,拉了我坐下,桥下流水缓缓的过。方才运动过了,冬日里的风吹到面上,也不觉得冷,反感觉惬意之极。我们坐在桥墩上边笑边说。
我想起了前些日子生的一件趣事,一个人傻笑了一会,问岳乐:“岳乐,你长大了最想做什么?”
对啊,这件趣事就是关于孩子们的理想的。那天,董鄂学堂的一众少年疯到了河边,那时秋日当空,河边堆积了一地的落叶,一堆的孩子坐在那里胡闹,也不知道谁起的头,大家开始讨论:长大了,你最想做什么?
结果十个当中,就差不多有九个想做满洲的巴图鲁,包括桑宁和济度在内。大伙都信誓旦旦,踌躇满志,就仿佛他们现下里就成了满洲里最勇敢的巴图鲁。
我和馨竹在河边玩水,想着听着就觉得好笑。时值清初,一切以战事为主,战争成就英雄,战功显赫了方才能封王拜相富贵无穷,也难怪这么多的男孩子想做英雄的。
当然,也有例外的,譬如吉布,他父亲母亲早亡,而父亲正是死于战场,是爷爷抚养大的,素来憨厚胆小。被同学们问及他的理想时,他抓了半天头,方才红了脸,看着我和馨竹说:“我,我不想做满洲的巴图鲁,打战不好啊,会死人的。我,我就想长大了娶珊瑚——”
一言毕,同学们立刻哄堂大笑,他越脸红了,低了头的嘿嘿的笑,桑宁赐了他个响指,呸了一口说:“你小子做梦吧!我妹妹才不嫁你!我妹妹长大了要嫁满洲第一的巴图鲁!”桑宁扭头看我,“珊瑚,你说,对不对?”
我忍住笑,慎重其事的点点头,说:“嗯!对!我长大了,就要嫁满洲第一的巴图鲁!”
吉布红着脸,也不见伤心,只是嘿嘿地冲我笑。
只是第二天上学时,吉布头上赫然多了一个好大的包,我问他怎么了?
他哭丧着脸说:“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的,昨天我回家的时候,经过一个巷子时,突然就有一个人在后面拿石头砸的!都流了好多血。以后我再也不走那个巷子了。”
他说的那条巷子我也知道,但是从没见过有什么疯癫的人物。好在几天后,吉布头上的包消了,也没有留下后遗症。
第二十三章 初变
“长大了想做什么?”岳乐看了看天边,摇摇头低声说,“我,其实也不知道——”
我看他一脸茫然,左手却不知觉得摸了摸右手的扳子。我知道那是贝勒府的象征物,就像济度手上也有一个代表了郑亲王府的一样,贵族子弟手上均有一个代表了家世的物件。
他面上虽然是茫然色,心里却是有底的。
在目前的这个爱新觉罗的皇朝里,岳乐的父亲敏贝勒阿巴泰是不如意的。他虽然是皇太极的亲兄弟,可是却是庶妃所出。当初皇太极称帝改元,定宗室世爵,幼弟多尔衮、多铎及子侄辈的豪格、岳讬都晋封亲王,阿济格也晋封为郡王。阿巴泰年齿徒长,却封贝勒爵,只是在贝勒爵位前加上了“饶余”(满语为富裕之意)的美号,以示差异。与亲王比,贝勒爵位整低了两级。比较起来,作为堂兄弟的济度的父亲济尔哈朗都要比他得意的多了,也被封了亲王。
岳乐给人印象一向都温文尔雅的,无论何种场地都是风轻云淡的,可是私底下里却是极好强的,做什么事都要拔尖的。如此出众的人,怎能许自己以及其家族被人埋没?
想及他后来的作为,我知道他终于是如愿的,只是在那过程不知道要经历多少磨难,方才将面前这个如玉般的皎皎少年变成了叱咤风云的人物?
光想想我就感觉寒意入骨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冷吗?”岳乐问。
“有点冷了,起风了。”我说,“岳乐,我们回去吧。”
岳乐站起来,把马牵了过来。
“珊瑚,骑马回家快些。”他说。
我点点头。他抱我上马,自己跳到我后面,两人一骑,紧靠了他,立刻觉得暖和多了。
“岳乐,我们快些走吧。”我笑着说。他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我一回头就触及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我心突然咯噔一下,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连忙转过了头来,再不敢往后看了。
今日,这岳乐是怎么了,言行举止竟大异平时?
男孩子都喜欢骑快马,让马儿飞起来了,他们才觉得过瘾,可今天晚上岳乐的马却跑得慢多了。
好容易才到家,我跳了下来,似乎听到岳乐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我到家了。岳乐,你回去吧。”我笑着说。
他坐在马上,看着我,说:“好。”
我来到了门口,回头,他仍牵了马在原地。
“岳乐,你回去吧。”
“好。”他看着我笑着说。
我叫开了门,进去了,他仍是没有动。“岳乐,你快回家吧,否则月亮躲进云里,你就看不到回家的路了。”
他笑了笑,还是没有动。
青春期是容许有反常的。我笑了笑,还是让人关上了门。进到屋里,桑宁过来了,皱着眉说:“珊瑚,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家的,上哪里去了?”
“方才岳乐过来找你了,我瞧他满腹心事的,就陪他上街上转转。”我说。
“岳乐?”桑宁皱了皱眉,“他来做什么?”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反正他是来找你的。”
桑宁看了看天,“还是算了,明日我去趟贝勒府问问他就知道了。”又看了看我说:“珊瑚,你早些睡吧。”
我点点头。
一夜无梦。次日,桑宁一早去了贝勒府,下午方才回来了,也是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
“哥,怎么呢?”我问。
“从今年开始,岳乐不再来董鄂上课了。”他说。
我吃了一惊,“为什么?”
“开年了,他要随肃亲王的正蓝旗出了。”桑宁说完,埋头把玩起岳乐送他的那一副弓箭来。
我暗叹了一口气。原来如此,难怪岳乐昨晚那么反常的,那算是给自己的童年岁月画了一个句号吧。我知道照规矩,过了兵考初级的,就已算是预备役的战士了,不过岳乐好歹也算是皇亲贵族,所以才在家里多呆了些时间,但是到底还是去的。
我虽然知道了将来的事情,但是心理上仍然是很难接受如岳乐这般十四五的如花少年去前线血拼的事实。
战场上决不是说说这么简单的,两军对垒,刀剑之中,谁管你年少不年少?古来征战几人回。饶是我知道了结果,可这天突然来临时,仍是觉得无比沉重。
看到桑宁那一副无比向往的样子,心里更觉得无可奈何之极。
当朝策略往往左右着天下百姓的想法,何止桑宁,董鄂的一众少年,即便是方才学语的儿童,哪一个男儿不以出征为荣?不以战功显赫为目标?
我不是男儿,我也不喜欢打战,如同我不喜欢任何一场争斗一样,我做不来,也了解不了那其中的乐趣。
日子还是平常一些的好。
虽然是这么想的,可是一天天过去了,我渐渐察觉了自己所希望的是不可能了。
新的学年又开始了,岳乐和佟少彦没有再来上课,桑宁也似乎转性了,不再在学堂里带头打架闹事,一反常态,变得老实规矩,异常勤奋了。没有了他的牵头,他的那一帮子铁哥们也老实了许多,即使遇到小一辈的济度的人马惹事,也就是暗地里骂一骂,却不敢再对着干了。
另一个变化的人物就是馨竹,她是鄂硕府邸的包衣,照道理是不能入董鄂学堂的,可是她的姑姑红日是鄂硕府邸的当家主母身边的第一号红人,加之红日与我家关系极好,才使得她进入董鄂的汉学堂。可是包衣终归是包衣,是奴才,哪里能永远许她读下去?所以,今年开学了馨竹就没有再来报道。因为她好歹上过几年学,认识一些字,所以被安排在鄂硕府邸里书房做事。
鄂硕府邸的书房其实只是个摆设,佟氏是不识字的,李郁自打生了乌云珠身体就大不如从前了,以药为食,常年歪在榻上,哪里有那个闲情百~万\小!说?鄂硕常年在外面打战,自然也是没有时间百~万\小!说的。书房里唯一来的就是巴图尔,他与馨竹偏又是从小玩到大的,又一块上的学,两人眼里是见不到主仆之间的生疏的。拜了这层关系,馨竹在鄂硕府邸的书房里也过得悠哉的很。
馨竹没有来上学了,董鄂学堂里虽然还有一个新入学的女同学济宁,可是那丫头素来皮的很,比男孩子还野,爬树打架样样都来,一上学就与济度那一伙人打的火热,加上我们的年纪相差又大,我实在与她玩不来。
馨竹既然负责着鄂硕府邸的书房,我也得了便宜,可以时常泡在里面看个够。
第二十四章 生日
总以为日子会这么慢慢过去的。可是人总会长大,这个世界不可能许我永远都躲藏在天真而宽容的孩子们中间。
崇德三年六月,眼看我八岁生日将至,我开始怀念岳乐了,那个温润可亲的少年,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每年的这个时候,他总会给带些意想不到的玩意给我做生日礼物。可是今年,看样子是不会的了。
自打他南征以来,我就很少再听见他的消息。
虽然知道渴望礼物很幼稚,可是心里深处仍希望有一份惊喜。
生日这天上午,我没有溜到鄂硕的书房里去,一个人跑到外面在草地上傻坐。
天蓝蓝的,远处的山岚起伏,皆披了一层的绿,点缀在绿色天地里的是一群群的牛羊。眼前美景如最纯正的山水画,望着心里空空静静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坐下了个人。当我张了眼睛了,才看见济度那张圆嘟嘟的可爱的小脸正盯着我。
见我复闭上眼睛,他说:“你方才睡着了吗?”
我掀开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不客气地说:“干什么啊?碍着你了?”
他一愣,低下头来,再不吭声了,却也不走开。
我也感觉无趣了,张开眼,坐起来要走开。
“珊瑚——”他突然叫道。
我回头看,他正紧巴巴的看着我,小脸红扑扑的。“你——生日,我给你——你礼物——”他结结巴巴的说着,从身后拿出一把约莫巴掌大小弯刀来,那弯刀的刀鞘上镶满了珠珠翠翠,装扮的甚是华丽。
我都忘了,我和他是一日生的,我的生日也就是他的生日。
他见我不吭声,也站了起来,一把拔出小弯刀,那锐利的刀锋出阵阵寒光。
“你瞧这刀利着呢。”他说着,挥刀看向身边的小树叉,树杈应声而断,“这是我阿玛是南蛮子那里收到的,你喜不喜欢?我送给你,好不好?”
阳光下,他那粉扑扑的小脸上写满了期望。我扑哧一声笑,他以为我与他一样也喜欢刀剑马匹之类的东西吗?
“我不喜欢这个。”我老老实实的说,他粉粉的小脸马上黯淡下来,我又说:“过生日,我最想吃生日蛋糕。”
“生日蛋糕?那是什么东西?”他望着我说。
“那是专门在过生日时才能吃的一种糕点,非常好吃。”我说。可惜这里没有卖的。
他昂着头,咽咽口水,“是吗?那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吃过?你家的厨子会做吗?”
“不会。”我叹了一口气答道,估计他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更别说做了。做?!我眼睛一亮。“你当真想吃生日蛋糕?”
济度点点头。
我也想吃。没有买的,那就做吧,我看到过关于蛋糕的制作的方法,只要找到了合适的材料,做起来应该不难。
“我做给你吃。”我兴奋地说,“到你家的厨房去做吧。”郑亲王府的厨房什么东西没有啊,更何况人手充足。我越想越兴奋,济度也高兴的很,粉扑扑的小脸上可爱的小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我,连说:“好啊!好啊!”拉了我的手便往他们家厨房奔。
济度家厨房大得超乎了我的想象,我盯着那十来个大灶和二十来个小灶了一会呆,被济度大声的喝声叫回了神,他正对着厨房里干活的五六十下人在严厉的训话。
他小小的身材昂挺胸在站得整齐两队厨工面前跺了一个来回,“刚才,我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没有?”他大声的喝道。
“听见了!”那俩排人马齐声回答,大有将厨房的屋顶掀开的势头。
我笑了,这小子这时的模样还颇有几分号令天下的味道。
他冲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在我耳边说:“珊瑚,这些人今天就归你指挥了,你随便差遣吧,包括我。”
济度站到了我身后,那两排厨工看着我,连厨房的窗户边都挤满了好奇的脑袋。我定了定神,大声说:“谁负责厨房?先帮我准备出鸡蛋,面粉,淀粉,白醋,白糖——”
我吩咐完需要的东西,偌大的厨房里开始有条不紊的忙碌开来。
做蛋糕步骤其实很简单,难就难在每一步都要恰到好处。先,各种容器要干净,无水无油,这点好办,所有的容器可以都用开水煮沸过,再晾干;再把鸡蛋的蛋黄和蛋白分开,分别打碎,蛋黄打成淡黄|色,蛋白打成泡状,分别加入白糖。把蛋白的一半倒如蛋黄中,轻搅匀,加入白醋,香草糖和柠檬油,再把剩余的蛋白加入,搅匀。稍待片刻,等到蛋黄和蛋白融为一体了,变成了糊状,就可以入锅了。
锅底铺上一层油纸防粘,锅底放入一些核桃仁和瓜子仁之类的干果,用园柱样的容器盛放拌好的蛋白蛋黄放入锅中。
大约二三分钟后,整个厨房都溢出一股蛋糕香了。
济度挨到我身边来,低声问:“是不是好了?”
“快了。”我笑着回答。
厨房里有人在低声赞叹,“好香——”
终于出锅了,一掀开锅盖,满屋都是一阵香气,大伙都围了过来。把蛋糕从圆柱的容器里倒出来,一个香喷喷,金灿灿的蛋糕就出现在面前。
奶酪是现成了,糊上了,再在上面放些水果,一个色彩斑斓的蛋糕完成了。
“这就是蛋糕了吗?”济度惊奇地问,“好漂亮!”
周围的一圈人也都惊奇的注视着色彩斑斓的蛋糕。
厨房是下人就餐的地方,济度拉了我带着蛋糕,来到他的房间里。他把他随身的丫鬟和小子都赶了出去,就剩了我们俩人。
“怎么吃?”他兴奋地问。
我把先前备好的蜡烛插上八根,点上火,笑着对他说:“先许个愿吧。”
他一愣,随即点头笑了说:“好啊——”才闭上眼,又张开来,“珊瑚,今年也是你生日啊,你也许个愿。”
我笑着点点头,感觉这情景好笑极了,两个小孩关到一个屋里,相对着许愿吃蛋糕,其实这济度也并不是那么讨厌哦。我偷张开一只眼,看济度一本正经许愿的模样,小脸粉扑扑的,眉毛浓厚,翘翘的睫毛密如梳子。
这小男孩也生得挺俊俏的。
愿许完了,我问他:“你方才许的是什么事?”
他一愣,“这也要说吗?”
“嗯!要说的!”我一本正经的说,“说出来才准。”
他如梦初醒,挠了挠头,很不好意思地说:“呵呵,我,我希望珊瑚以后年年可以和我一起吃蛋糕!”
我扑哧一声笑,说:“这个嘛,比较难!你那么坏,老和我作对!我可没有心情年年给你做蛋糕吃!”
他急了,“我,我什么坏了?我没有老和你作对啊?”
“还没有?那天,我和岳乐玩得高高兴兴的,你怎么回事?那么大的火,还要放狗来咬我呢!”
他一愣,连忙说:“我没有要放狗咬你啊!那是要咬岳乐的,谁让他跟你这么好来着的?你和我是一天生的,那你就要和我最要好!”
原来是这样,小孩子的理由也真可笑。我沉了脸,说:“谁规定的?谁对我好,我就跟他要好,谁要对不好,我才不理他呢!”
济度停住吃,看着我说:“珊瑚,你说得是真的?”
我点点头。
他停住了吃,很认真地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说:“好吧,珊瑚,那我以后一定对你很好的!”
他的表情分外的认真,粉扑扑的小脸无比的慎重,清澈见底的黑眸也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嘴角微微上翘,唇边偏还留着五颜六色的蛋糕屑子。
我扑哧一声笑起来。
第二十五章 狩猎
经过了生日蛋糕的事件,我和济度算是化敌为友了。其实那孩子并不是想要想象的那样娇蛮。虽然他贵为小世子,脾气是娇惯了点,可是在同学们之间,他却很是仗义,谁有困难,谁受了委屈,他定会帮忙。兴许是家世使然,他确实很聪明,一般的东西他通常看一遍就会了,虽然他很不喜欢“南蛮子”的一些东西,但是他学习起来却不比任何一位同学差。
桑宁对我与济度的化敌为友很不乐意,不止一次的警告我,说:“珊瑚,你少跟济度那小子说话!那小子鬼着呢!”
桑宁和济度比较起来,当然是哥哥桑宁重要,所以我虽然和济度不再是敌人了,但是在学堂里,在桑宁的眼皮子底下,我还是鲜少理会济度的。
这年秋天又到了兵考时间,鉴于上次的经历,这次我和馨竹等人亲自送了桑宁与巴图尔进校场,而且就在门口守候着他们安然出来。
时值金秋,太阳当头照着,校场周围偏无一处遮阳的地方,只烤得人虚汗直冒,正难受着,济宁突然大叫道:“看!那是济度!”
我们顺着她所指的看去,果然看见了济度带了一群人,骑着马过来,那群少年衣着光鲜,身边都有伺候的小厮,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那群人里有一个穿白衣的少年分外的耀目,我不觉心里咯噔一下,这少年的身影好像一个人。
他们走的近了,那白衣少年跳下马来,长身玉立,温笑如风,冲我叫道:“珊瑚——”
果然是岳乐,我心里一阵惊喜,多久没有见到他了,他竟变化这么大,竟当真成了一位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了,昔日的稚嫩消去,代之的是无与伦比的沉稳气质,身形也较之高大了许多,我需要高昂了头,方才能看见他的肩,他的脸,以及他脸上掩饰不住的惊喜,和宠溺——
宠溺?